江玠即刻蹲下身子去查看莫千的伤势，却见其人舌根已断，气息顿绝。
死了？
畏罪自杀？
这人是死在众人面前的，自然不用郑然然再去验尸，她心中却也生出几分惶然来，原本想着查出了莫千兄长一事就算是拿住了林丙光的把柄，如今搬到林丙光不成，还把莫千给逼死了，确实有些得不偿失。
瑞王闷声哼了一口，继而负手而立，目光冷冷瞥过林丙光的脸。
“林相，好手段的。”
林丙光顺势将身子微微转了转，只用余光瞥了眼倒在地上的莫千，嘴角的笑意渐渐浮上来：“瑞王这是什么话，人不是被你们逼死的么。”
瑞王的脸色黑了些，负了手不再言语，今日本是一盘好棋，却不想林丙光这厮老奸巨猾，做的全是万全之策。
这莫千能够在大殿之上畏罪自杀，无非是因为林丙光拿捏住了他的把柄，或许是他母亲与兄长的性命，或许是别的原因，都成了莫千非死不可的理由。
江玠与瑞王来的时候尚且查清了莫千的兄长是林丙光府上的人，奈何凤朝院里耳目众多，除了有瑞王的，自然也有林丙光的，这些人会赶在江玠等人去相府之前将有关于莫千的事情料理的干干净净。
故而说，去了也是白去，一手好牌打得稀烂，莫过于此了。
气氛再度冷下来。
那座上明明身处局中却好似置身事外的少年天子终于带着笑音开了口，那声音甘冽纯净，却有几分江玠的清冷，却又比之那清冷多了分不被世俗侵扰的纯净，但也多了些深宫之中看遍了尔虞我诈的世故。
他便道：“今日一场热闹，朕倒是看的乏了，诸卿若是没有旁的事儿了，今天就先到这吧。”
这话大有息事宁人之意，意思是莫千的事儿不追究了，林丙光的心思也不揣度了，瑞王与江玠也不要再继续牵扯进来。
他与郑然然一样，心里一直挂念着江玠的安危。
而杀害林舒玉的凶手尚未查明，今日回去，林丙光指不定又会整出什么幺蛾子来，他终究是不愿意让林舒玉白白丧命，定要逼得圣上让位推贤才肯罢休。
人声止息间，江玠默然看向圣上。
圣上想要护江玠，江玠想要护圣上，郑然然与纪棠在旁看的面面相觑，不知今日这场闹剧究竟要如何收场。
圣上的心思郑然然不明白，但江玠的心思她却是再清楚不过的。
他不会袖手旁观。
果听那人声音清然，道：“圣上别急，食君之禄，当忠君之事，微臣……还查到了一些别的线索。”
郑然然忽然一怔，她想起自己与圣上、江玠二人去林舒玉生前所居之处找寻其他的钻石珠子之事，那时事态还不算紧急，她与圣上都打算好了今早在众人面前剖尸问案的，而江玠去的匆忙，以它多年办案所得的经验，想要在宫里查到真凶并不难。
至少比刘荣进要容易千百倍。
此时已经是下午，距离昨夜过去了数个时辰，江玠若是昨夜出宫回了瑞王府而彻夜未眠的话，查出凶手的可能性也是很大的。
郑然然想到此处便侧首去看了看江玠眼下的两团乌青，得，这下子又有一场热闹看了。
她微微叹了口气，心中却生出些淡淡的喜悦，顿时觉得今日的困倦与饥饿顿时化为虚有，不知局势又会如何翻转，但这般一波三折的大戏却是难得一见。
她悄无声息地踱了踱步子到人群里坐下喝茶，一心只管看戏。
直到江玠清冷的声音传过来，“微臣再广平府任职多年，经手的案子也有许多，不得不提关于皇后的这件案子，难就难在死因和死亡时间的确认，而这两点，都已经被郑姑娘轻而易举地得出了结论。”
郑然然略显得意地笑了笑，继续听他说：
“除此之外，此案实在是简单的很。”
林丙光挑了挑眉，不由“哦”了一声，“那江校卿就说说，此案又能有多么容易？”
“皇后生前所居寝殿虽不及眼前的凤朝院繁华，却也是阖宫上下一等一的宫苑，宫里服侍的宫女太监加起来就有数十名，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想要问清楚皇后被谋害之前谁去见过皇后，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江玠说到此处便一顿，冲着纪棠拱了拱手，“下官来凤朝院之前，已经去见过了皇后的那些宫人，以广平府的名义问过了他们这个问题。”
纪棠笑笑，非温润如玉四字不可形容，可有结论？”
江玠回身，话对众人，“据皇后身边贴身的两个小宫女和当夜在房门外守夜的太监称，当天下午有不少人去拜见皇后，为的是恭贺皇后荣登宝座之喜。这些人里有诸位朝臣大人的诰命夫人、几位郡王妻室、侯爵夫人，以及……几位妃子。”
今圣年纪尚小，却也不是后宫无人，除了林舒玉这等最得圣宠的，还有一些早些年为了稳固朝臣、或是太后与林丙光塞进来的宫妃，只是圣上甚少入后宫，这些个宫妃青春正好的年纪倒是白白耽误了。
但不得不承认，有人近林舒玉的房间里与她共用膳食好借机在膳食中下入钻石的碎片，的的确确比方才莫千所说的是“暗中下手”一说的可能性大了许多。
江玠又道：“微臣问过皇后身边的宫人，当日几位朝臣的夫人是在午后去拜见的，那是皇后午睡刚起身，几位夫人只送了贺礼便走了。至于几位郡王的妻室和侯爵的夫人，却是正赶着晚膳的时辰去的。”
这话一出，重朝臣的面色便又参差不齐了些，有些是江玠所说的“朝臣”，因自家的嫌疑被大大减轻，面上便露出些松快神色；有些郡王亲近之人和侯爵之家的门客面色便黑沉了些，自然是因为自家的嫌疑太大了。
江玠将众人的神情看在眼里，而后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嘴角，再开口时语速都放缓了许多：“诸位大人别着急啊，微臣的话还没有说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