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胖，请等，等一下~~”
屠小胖正要和大壮离开的时候，许老突然喘着气，伸出枯枝一般的手拦住了他。
只见他抬头面对甘少棠和老管家，用手指了指米袋子，然后缓缓说道：
“少东家，丘老，自从，被老东家赏识，我，我在珍宝堂做了一辈子的工。
我，我雕刻的每一枚簪子都是精心琢磨了的，
从来没有对，对咱们珍宝堂存一丝一毫的欺瞒，或者糊弄之心。
今，今日也是诚心想给店里献宝，换，换几两银子买米... ...”
老许说着，语调有点激动起来，不过他还是强忍将咳嗽压了下去，继续说道：
“之前，那沉香手串，的确是一路过金牛镇的老和尚所赠。
他，他当年说可值百，百金。
现，现在买手串的姑，姑娘，借，借着给我送米，赠我一千，一千两银子，可，可以证明这，这手串的确是值百金。
我，我终生忠于老东家，忠于珍宝堂，不，不曾撒，撒谎... ...”
老许喘着喘着，最终压抑不住，还是大口大口咳嗽了起来。
“什么？！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岳掌柜听了，满脸的不可置信。难道真的是自己看走眼了？
他从柜台后面大跨步转身出来，冲到米袋子跟前，急切地打开，把手试探着伸进米里摸索着，他的神情一下子怔住了。
“小岳，米袋子里有什么东西，拿出来！”
“是，是是，丘老... ...”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二十个明晃晃的大银锭子，一个接着几个，像变戏法一样，被岳掌柜取了出来。
岳掌柜彻底傻眼了。
他知道老许家里穷的叮当响，屠小胖也不过是金牛镇一个摆小摊卖卤肉的家的孩子，他们当中没有任何一个人有实力一下子拿出一千两银子来和自己开玩笑。
“不是的，不是的，不可能，不可能... ...”
汗水如同瀑布一般从顺着岳掌柜的脸颊滑落，他却已经无心去擦拭。
颤抖着手，他又从怀里取出了被他束之高阁的《奇珍异宝录》，再次疯狂地翻阅起来。
他似乎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来证明他并没有看走眼。
“蠢材！ 末章，第二页！读！”
丘老呵斥一声，过了不久，岳掌柜终于找到了关于迦南的介绍，他深吸一口气，问问精神，开口念了起来：
“交趾有异宝，曰伽南者，又名奇楠。
与沉香并生，却超脱于沉香之上，于万万树木之中不可得其一。
沉香质坚，雕剔之如刀刮竹，
伽南质软，指刻之如锥画沙。
其富膏腻，味辣有脂，嚼之黏牙。
有别于沉香焚后显香，其物与寻常时亦散清凉香甜的气味，其味凉而直击灵台。
若焚，且其香不似沉香单一，具灵性。头香、本香和尾香之变化明显，甚至随时间和季节变幻而异。
上者曰莺歌绿，色如莺毛，最为难得；
次曰兰花结，色嫩绿而黑，
... ...\"
岳掌柜的声音越来越低，读到最后已经微不可闻。
他当时断定老许的手串为假时，有多么的张扬和自信，现在他就有多么地懊悔。
没想到，自己堂堂一个珍宝堂的掌柜，却还不如一个衣衫破烂的小姑娘。
“有小注，继续读！”
丘老的声音严厉之中透着威严。
“小注，迦南质松而膏腻丰，入水半浮不沉，切不可同普通沉香同等而论。
此物乃旷世奇珍，数百年不可得一块，其状无大者，多驳杂如缕。
传闻千年前有德高僧，曾于弱水之中，得一三寸高迦南，取半寸圆珠数枚，供奉于佛前，价值连城。如有得见者，皆有大福缘.. ...”
岳掌柜的脸上青一块白一块，他扑通一声跪下，嘴里嗫嚅再三，却是解释无力。
“蠢材，蠢材！
异宝现世，你身为珍宝堂的掌柜，却将珍珠当鱼目。
平日里只想着安插亲友入堂当差，却忘了身为一堂掌柜的本分。
把账本交出来，贪墨的银两吐出来，这差事，还是去了吧... ...”
\"丘老！不要，我错了，我改。
是我猪油蒙了心，见赵家打压咱们厉害，怕珍宝堂朝不保夕，起了不该有的私心。
我错了，今后我好好当差，《奇珍异宝录》好好背，好好看，求丘老看在我多年勤勉的份上，饶了我这次... ...”
岳掌柜的头磕得震天响，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背后小打小闹克扣点抽成的小心思，丘老早就洞穿。
“算了，丘爷爷。
迦南这等灵宝，也讲缘分的。
买走迦南手串那人，既然出了百金补偿老许，显然是懂得其价值的，这是她的机缘。
我们甘家机缘未到，就不强求了。
甘家式微，这几年受我拖累，九成的铺子都兑了出去，底下人心思活动起了二心，也属正常。”
甘少棠脸上淡淡的，不喜不悲。他看着窗外照进来的阳光，眼神游离，似乎是心灰意冷，整个人飘然尘嚣之外。
半晌过后，那清冷的声音最终说道：
“人心起，不必留。
贪墨的银子就此算了。
红拂，喊人进来，收缴账本，盘点库存，给岳掌柜开二百两遣散费。
这一处珍宝堂也不必留了，闭店，兑出去吧。”
“是少主！”
“还不谢过少主的恩典！”
丘老知道，少主不追究岳掌柜的贪墨和失职，大多是看在人是他提携的，给他的老脸留面子。
不然直接报官，岳家子子孙孙，以后在金牛镇就抬不起头了。
他抬起老腿，踹了兀自在那里求情的岳掌柜一脚。
见岳掌柜感恩戴德地交了账本领了银子，给甘少棠磕头告别，屠小胖在一边看得是瞠目结舌。
他目瞪口呆的样子还不如呆愣着啥都不懂的大壮。
他隐隐约约感觉到岳掌柜是因为看错眼，把珍宝当做假货给推拒门外了而遭到责罚，但他似乎又不止这些。
这背后有他这个年龄根本就看不懂的缘由。
“少东家，这些年，我，我那独子不成器，没少给老，老东家和珍宝堂添麻烦。
这，一千两银子，请堂里收回，权当替我那逆子还债吧。”
老许歇息一会儿，缓过气来，他也要告辞离去。
甘少棠正待拒绝许老的银子，见到老管家冲他使眼色，便沉默着点头应下了。
等老许提着米袋子走后，老管家低声给甘少棠解释道：
“少主，请勿怪我擅自做主。
老许是个手艺人，一辈子很有他自己的傲气。
他儿子在世时没少背着他来堂里打秋风，今日被小岳当众说破，他脸上挂不住，肯定是要还了这份恩情的。
更何况，他夫妇二人无依无靠，都是半截子入土的人，这么多的银钱放在家中，只怕不日便有灾祸上门... ...”
甘少棠听了，这才了然。他想了一下，同老管家商量道：
“明白了，丘爷爷。
那日后，用这些银钱，雇了专人，定期给老许家送点米粮吧。”
方舟舟并不知道，自己一时兴起，捡大漏捡的一个奇楠手串，引起了如此大的连锁反应。
她更不知道的是，屠小胖如愿跟着甘少棠去醉风楼吃了一顿大餐后，幸运降临，入了甘家小少主的眼，正式告别了街边摆摊的生活，进入甘家的当了一个学徒。
所谓的因缘际会也不过如此，于甘家而言，他们的商业版图正在大受打压。
而于屠小胖这样的小人物而言，有机会步入甘家商业帝国学习，这机会就是天上掉的馅饼。
多少年以后，大盛风头无量的屠大掌柜，每每想起他的起身的时迈出的这第一步，都会默默感谢那个行事磊落出手大方，给他带来好运气的“方姨姨”。
方舟舟整个下午，都在忙活着和二嫂合作“收拾” 方博文。
炼体简单，
炼心，太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