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很愤怒,恨不得将朱守谦打死,可毕竟这是朱文正的独苗,自己的亲侄孙,养了他二十年了,感情在那摆着,实在下不去死手。
朱守谦被打得倒在地上滚动,哀嚎里夹杂着求饶。
这个时候,一点公子的形象都没了。
朱元璋看着朱守谦如此狼狈,想起这个家伙竟然重整净罪司想与自己为敌,手中棍子朝着朱守谦的小腿骨便砸了过去!
咔嚓!
顾正臣不由得一紧。
棍子断开,朱守谦弓着腿,长大嘴却发不出声音,身体一颤一颤地抽搐。
这腿骨即便没断,那也裂了……
朱元璋见没了趁手的东西,转身又去捡了一根椅子腿,顾正臣感觉到了朱元璋眼神里传过来的余光,知道那是在暗示自己赶紧出面,给他个台阶。
顾正臣不是匠人,没修过台阶,权当没看到。
遍体鳞伤与一条腿,都换不来驼子、前江浦知县一家三口、江浦唐大,嗯,还有罗根夫妇,罗根夫妇的外甥陈钦!
至于陈钦为何带走了罗根夫妇的钱财逃走,这件事也不是不能解释,罗根夫妇夹在李善长、公子两股势力之间,作为曾经净罪司的人,不可能感觉不到危险。
在危险到来之前,罗根夫妇将钱财交付给唯一的亲人陈钦,并嘱托他不要说出去,速速离开江浦。
当然,这只是推测。
后来,陈钦离开了,被抓了。
陈钦的死应该是江浦县衙典史潘八口所为,很可能是顾虑罗根夫妇将药方交给了陈钦,担心陈钦泄露出去,影响后面的布置。
只是陈钦还有个女儿陈苗,这也才有了陈苗入京,信访司的老鼠,锦衣卫彻查江浦,江浦知县灭口,悬案高挂,顾正臣调查,李大祥案进入视野,牵出了净罪司,后驼子被害,赵仇假死脱身……
顾正臣千里潜行返回金陵,以赵仇的家人为诱饵,引出了一条暗线,随着一次又一次试探,盯住了关节之人,只是没想到李善长被卷入其中,而自己也上了对方的杀戮名单……
情报的交锋,计谋的交锋,智力的较量,人手的对抗,直至当下,无双的公子已断了双腿……
朱元璋丢下手中半截棍子,也打累了,恶狠狠地看向无动于衷的顾正臣,厉声道:“顾正臣!”
“臣在!”
顾正臣这才从门口走上前几步,拱手应答。
朱元璋指了指地上的朱守谦:“按照大明律令,他该如何处置?”
顾正臣毫不犹豫,回道:“该斩!”
“那就拖出去斩了!”
朱元璋愤怒地喊道。
顾正臣皱了皱眉头,朱元璋这话,是愤怒之言,并非发自肺腑地想杀了朱守谦,若是自己将朱守谦送去刑场干掉,朱元璋心里必然会有所芥蒂,日后定会找机会清算这笔账。
最主要的是,朱守谦是马皇后从三岁开始就抚养长大的孩子,马皇后将他当亲儿子一样看待,自己杀了朱守谦,马皇后那里怎么解释?
要杀,那也是你老朱去杀。
反正现在这大楼前前后后没什么人,你就是将他打死了,说他是从楼顶不小心摔死的,那也没人说什么。
让我拖出去斩了,这不是摆明了背锅?
顾正臣知道,老朱这是让自己求情,可想到那些死去的人,求情的话顾正臣说不出口,只好言道:“陛下,这背后还有一些事没有调查清楚,净罪司的名单还没找到,他们幕后还有什么盘算,还在何处隐藏了人手,也没查个彻底。”
“故此,臣以为这个时候还不是谈论斩不斩靖江王的时候,应将其交锦衣卫审讯,待一切明了之后,再交由陛下定夺。”
朱元璋深深看了一眼顾正臣:“你说的有道理,只是顾小子,这起案件该如何定性——便交给锦衣卫来吧。”
顾正臣微微皱眉。
交给锦衣卫定,那就是交给你来定,这是想给朱守谦一条活路啊。
顾正臣阻拦不了,皇权在那摆着,看了一眼地上哼哧的朱守谦,缓缓地说道:“臣明白。”
朱元璋哼了声,走出门外,看了一眼门口的沈勉、张焕等人:“将他抬至锦衣卫镇抚司,查明所有事!”
沈勉等人应声,安排人找了担架,这才将朱守谦抬走。
顾正臣跟在朱元璋身后一言不发地下了楼,至楼东侧时,看到了远处站着的朱棣、朱桢、梅殷、邓镇等人。
这么大的惨叫声,足够传出去一两里,这些人想不听到都难。
朱元璋走了过去,言道:“方才靖江王搬弄桌椅时不小心伤到了,这段时日没办法来补习功课了,朕看这暑热的天,让你们盯着暑气苦熬学问于心不忍,便将你们的暑假还给你们,各自收拾下东西回府。”
邓镇、廖权等人兴奋。
可以休息了!
我们的暑假又回来了!
朱棣、梅殷等人看向总院办公楼的目光满是忧虑。
朱守谦搬弄桌椅伤到了,这显然是借口,毕竟那惨叫声连连,谁搬弄桌椅能一直嚎叫,还有,受伤了干嘛要让锦衣卫的人送,分明是不打算送到医学院治伤啊。
这个家伙到底做了什么事,惹了父皇如此震怒,甚至不惜亲自动手打人?
没人敢问。
朱元璋回头看向顾正臣:“山西布政使司的文书送来了,百姓主动移民占了九成,被动移民占了一成,还多拆的是大族,并没怎么扰百姓。詹徽也来了文书为你请功,说从未见过如此移民即利民之策。”
“依朕看,山西的事也不必你亲自坐镇了,先留在这里吧。至于你的家眷,差人接回来便是。”
顾正臣有些郁闷:“陛下,臣这个河北巡抚使还没当多久,这移民中间的事繁多,安置的事更是关系移民百姓是否可以顺利扎根,臣想去盯着——”
朱元璋哼了声:“移民最难的事你做好了,那剩下的事便是按规矩办,出不了太大差池。河北巡抚使朕给你先留着,若是需要你,你再离开。眼下安南、辽东都有些变化,朕需要好好斟酌下,将你放在哪里更为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