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晖看着忧心忡忡的李觉,不知道这个人到底在盘算什么。
诚然,今日的顾正臣似乎比当年的刘基、李善长、胡惟庸更有权谋,更得圣心,更有权势,他手中的力量也确实令人不安。
可说了这么多,还有一个绕不过去的问题。
御史能想到的事,皇帝会想不到吗?
朱元璋可是手握锦衣卫的人,没有谁可以轻轻松松蒙蔽他的耳目,就算是皇帝对顾正臣毫不怀疑,十分信任,那太子就不会想这些吗?
再退一步,皇帝、太子统统一叶障目,那晋王、燕王、周王也是傻子吗?
皇帝他全家都不认为顾正臣有害,那徐达、李文忠、汤和、冯胜、邓愈,这些人哪个是简单之人?他们一个个都没这份顾虑,御史与文官们,到底在操什么心?
陡然,“另有所谋”四个字跃入脑海,乐晖面色变得凝重起来,缓缓地说:“没问题,我会上一本——关于格物学院的奏折。”
李觉笑了,举了举茶杯:“有朝一日,希望乐知府可以当上尚书。”
乐晖摇了摇头,突然想起什么,言道:“听说山西因移民之事办得稳妥,百万大移民之下,竟没出一起大的乱子,许多官员受到嘉奖,只是——按理说,费布政使功劳仅次于镇国公,为何被调任广西当了布政使,反而是名声不显的郭桓,被调去金陵当了户部尚书?”
李觉喝茶如喝酒一般潇洒,一饮而尽之后起身道:“陛下慧眼识珠,调配得当,你就不要多想了。”
乐晖拿出铜钱丢在桌上,跟着起身:“我想的是,这背后是不是有你们这些御史在发力,而不是其他。”
李觉神秘一笑:“怎么,你要质疑詹左都御史?”
乐晖皱眉。
詹徽虽然度量不是多大,但人品多少还是过得去。
再说了,费震作为布政使,劳心劳力,这份功劳谁人不知?而那郭桓是什么人,区区一个山西按察司佥事,就因为察查了一些贪墨事,尽了本分,就被调去当了尚书?
将费震、郭桓二人对比,郭桓是破格擢升,一步登天,费震只不过是平级调动,还是从人口众多的山西调至人口较少且土司众多的广西,怎么看都像是被贬了……
为何是这种结果,没人清楚,但已成事实。
蹬蹬——
下楼梯时,李觉对乐晖轻声道:“倒顾已成大势所趋,若是这次失败,日后将再没人敢提那个人的不是。所以,为了朝堂稳固,还请同心,相向而行。”
乐晖只是微微点头,并没多言。
返回府衙,乐晖沉吟良久,最终摘下了官帽,手轻轻摸了摸帽子,终叹了一口气,提笔写道:“罪臣乐晖顿首……”
金陵,武英殿。
工部尚书薛祥禀告:“陛下,商人自澳洲带来的黄金矿已全部冶炼结束,得三百三十斤黄金。若按镇国公之前定下的重税,商人可得一百六十五斤黄金。”
“而这是二百二十六商共同的黄金,均分下来,每位商人所得只有七两余黄金。此番采矿,可以说商人损失极大。”
朱元璋将双手放在一个椭圆的暖手护具上,暼了一眼薛祥:“镇国公没冶炼过黄金,商人也不知黄金冶炼多麻烦,你一个工部尚书不会不知道吧,当年卖掉黄金矿采矿权时,为何不提醒镇国公?”
薛祥没有回避,言道:“当初臣是想过要提醒镇国公,只不过移民方略已定,臣以为,国事当先,当不计个人得失,个人荣辱。”
朱元璋没有责怪薛祥的意思,反而相当高兴:“好啊,就因为你这个举动,镇国公成了许多人的笑柄,这家伙平日里看着知晓的东西甚多,不成想竟在这里栽了跟头。”
薛祥也没想到,但能理解。
就像是人天天吃盐,但不知道多少海水,多少蒸煮,多少天方可化出多少盐来。
薛祥言道:“陛下,若是黄金矿买卖要继续下去,可以采纳镇国公的意见,那就是在澳洲金矿区域,就地冶炼黄金。”
朱元璋思索了下,站起身来:“黄金矿在那放着,没人挖出来就没价值,只有挖出来,运回大明,黄金才能进入国库,朝廷才能增印宝钞,继而办更多事。”
“这买卖对朝廷来说利大,需要继续推动下去。朕同意在金矿附近就地冶炼黄金,但冶炼黄金需要由朝廷掌控,商人可查看、监督,一应冶炼出来的黄金,都应造册。”
“另外,给商人每年一百斤黄金的免税,超出一百斤的部分,执行二税一。你看如何?”
薛祥思索了下,言道:“臣认为可行,只是冶炼需要大量煤炭或树木,澳洲矿区虽有大量树木,可未必能长远,后续可能需要煤炭——”
朱元璋很霸道:“澳洲的煤炭多的是,烧没了木头再去挖。对了,大明矿区不是已经在使用格物学院的铁轨车了?将这技术带去,在采矿区推广开来,让黄金矿运输更为便利。”
薛祥领旨。
确实,格物学院一心要打造陆地上的蒸汽机车,用于试验的铁路建了两里长,但蒸汽机车还有许多问题一直没解决。
蒸汽机车虽然没上铁路,但小推车上了铁路……
格物学院的弟子发明了一类小推车,铁轮与铁轨配合,人推着就能走,原本是测试铁轨承载能力的,里面装的东西,就是铁矿石,就这么一运,就有人提议可以在矿区铺设轨道,就这样,工部采纳,一发不可收拾……
现在的主要矿区,无论是煤矿区还是铁矿区,都开始修筑这种铁路,只不过初期的投入有些大,但想想可以增加的效率,也就释然了。
人力推车,一天才能运出去多少,而且还费力气,有了这铁轨,配上运矿车,那平日里一天能运五万斤铁矿石的,那就能翻几倍,开采多少,运出多少,绝不隔夜……
这东西确实好用,也值得推广。
朱元璋见此事已了,转而问道:“新式的宝船进展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