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暮笙讨好地拉着她回了竹园，再次给她倒好酒。
“六界之内，也就你的百花酿最是好喝，菀儿，你说你在人间时何以一杯就醉呢？”
他带着探究的目光看着她，半晌后，笑得没心没肺：“该不是真装的吧？”
莫菀抬了抬眼：“你知道这话像是谁的语气吗？”
沉暮笙一愣，再看她时，她却已经自顾自喝上了。
动了动唇，他没再说话，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两人就这么坐着，轮换着倒酒，直到夜色渐沉，风里带着湿意，沉暮笙站了起来，朝她伸手：“起来吧，该休息了。”
莫菀将手放在她的掌心，感受着他无微不至的体贴，他送她到了门口，还黏黏糊糊地拉着她柔软的手。拇指在她的掌心处轻轻剐蹭，刀刻般的俊脸此时露出丝丝温柔的笑意。
莫菀沉溺在他的笑里，看得入了迷。
“小菀儿，看得口水都该流下来了。”
醇厚的声音入耳，莫菀顿时浑身一颤，“啊，是吗？”她伸手抹了抹嘴角，随后反应过来，愤愤地瞪了他一眼。
后者呵呵地笑着，“小菀儿很可爱。”
莫菀笑笑，她不跟一个性格不定的人计较。
甩开他的手，进屋、关门，动作利落，不给对方一丝反应的机会。
沉暮笙勾唇笑了笑，脸上溢满了温柔。
一整夜，两人都睡不着。莫菀翻来覆去的，想到十万年前的沧默沉，总是从各方面欺压她，私下里只有两人的时候，见面不到三句话准会开打。
若是有旁的人在，准是忙于在他们两人之间劝架。
打架的理由总是五花八门，但最多的原因自然是他看上了她的百花酿，经常偷，总是偷。
因此她最初在东云设下诸多阵法，其实是为了防他罢了。
后来他在那场六界大战中为了保护她，奋不顾身，竟元神尽散，她才突然间明白，这个时时跟自己作对的男人恐怕是爱惨了自己。
而有些人，平日里嘴上说着讨厌，宁可老死不相往来，可是等到真的失去了，才知道早就已经将自己的真心交给了对方，才知道有些人一辈子都不可能离开了。
六万年，她无情无爱，到处招惹是非，立敌无数，直到发生了白苌的事情，才突然间醒悟过来，从此便变得寡淡冷情。
沉山之上不过百年，经历一场无终之爱，她明了谁都不能是沧默沉的替身，最后还是选择了喝下忘情水，忘了百年间的沉暮笙，也忘了根植在心的沧默沉。
不料她刚忘记，沧默沉就回来了。
回来后的沧默沉一改过去的脾性，不再故意欺负她，不再找她的麻烦，总之，不再跟她唱反调，但就是黏着她，除了正事之外，他几乎时时刻刻都在东云，宠着她，顺着她。
三万年里，他的生命里只有一个莫菀，将他的爱恋毫无保留地表现了出来。
可是，她的心里惴惴的，从不敢接受。
回想过去这十余万年，沧默沉大概起初不知该如何表达他对自己的喜欢，后来重生以后，大约在潜意识里形成了对她的眷恋。
可是……如今这性情多变的状况，到底是何缘故？
她想来想去都不甚明白，因此便烦躁地睁着眼看月光下静静地珠帘。
另一间房里，沉暮笙也是难以入睡，莫菀刚才说了一半的话此刻分外清晰的回响在耳际。
“你知道这话像是谁的语气吗？”
沉暮笙反复地说了几遍，最后怔怔地坐了起来，诧异地看着自己的左右手，喃喃自语：“在我的身体里到底住了几个人？我到底是谁？沧默沉还是沉暮笙？”
半晌，他忽然低声说道：“难道沧默沉和沉暮笙不是同一个人吗？”
对于自己的猜测，他连连否决了。
若果真沧默沉和沉暮笙本就是同一个人，何以性格差异如此之大，而自己根本无从加以控制，性格切换之间也没有规律可循，似乎很是随意。
他的性格如此飘忽不定，莫菀面对他的时候想来一定也是备受折磨了。
脑海中浮现出她悄悄抬头看他脸色的模样，心中说不出的疼惜。
看来事情一定要尽快弄清楚。
两人各自难眠，好不容易撑到了天亮，迫不及待地起身出门，谁知两扇门几乎是同一时间打开的。沉暮笙急匆匆地跑到莫菀的门前，两人就这么一个在门内，一个在门外，定定地看着对方，目光流转，眼底，只有彼此。
“你昨晚……”
“你昨晚……”
“我想……”
“我想……”
“噗嗤！”莫菀捂着嘴悄悄的笑，沉暮笙便将头靠在门上宠溺地看着她。
“我昨晚想了很多，细细地回忆了我这两日的举动，我发觉……是不是我喊你小菀儿的时候，性格更像是从前的沧默沉？”
莫菀的脸上笑容瞬间凝固，撤开与他对视的目光，看向别处，脚下已经走着出了门。
“这我哪里知道？没注意呢。”
她走得有些急了，落在沉暮笙的眼里就是逃避，他不想再伤她，也不想看到她小心翼翼的模样，伸手从背后抓住她的手腕，轻轻收拢：“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若是我言语上害你不开心，故意同你做对，你千万不要忍耐，该打该罚也不要手软。”
莫菀转过头来，那反应，不用说，已经是惊讶过头了。
沉暮笙尴尬地假咳了两下，然后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想我以前一定是用了最蠢的办法，不外乎故意跟你作对，但你相信我，那一定是想在你的面前谋存在感，希望你多点时候想我，菀儿，我从来不敢将我的真心话告诉你，对不对？”
莫菀怔怔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说道：“你以前总是故意惹我生气，想要让我开心，但总是被你弄巧成拙，状况百出。而且……你言语上也从不肯让我，高傲地很，活该那么久都没得到我的心。”
沉暮笙拉着她的手，讨好道：“所以我后来宠溺你，将自己的心意向你表明，对不对。”
莫菀惊叹于他的智慧，前后加起来分明只有短短一万一千一百多年的记忆，可是他已经大致猜出了十万多年来他和自己相处的情况。
得到了她的确认，沉暮笙松了口气：“若是我以后再惹你生气，你千万不要犹豫，直接教训我便是。”
莫菀算是震惊了：“虽然现在不知道为什么你元神重聚后附身于一株翠竹，但是你是沧默沉的事情是没跑了，堂堂战神，哪轮得到我教训？”
沉暮笙笑：“你有资格，不论是沧默沉还是沉暮笙，不都是你的夫君吗？”
莫菀瞪着眼，反应过来后，脸上腾地一红，随后便听到男人从喉咙里发出来的愉快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