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极双手叉腰,问道:“九弟,你想怎么办?”
谢九郎反问:“十一哥,你想怎么办?”
“我?”被谢九郎这一问,百里极顿时清醒。
事出总有因。惠妍公主与谢九郎从无交往,突如其来遣人以送请柬为由到在谢府出言羞辱。
她、她有病吧?
百里极眉头皱成川字,正待要劝谢九郎“少安毋躁。”
谢九郎理理袍袖,慢条斯理的吩咐莲童:
“你叫楼弼带上几个人,与你一起去倒座房,把公主府那混账玩意儿直接给我扔出去。连他坐过的桌椅板凳,用过的茶盏器具一样不落,一并丢出去。以后但凡惠妍公主派人来,不论他说有何紧要事,都得在大门外站着等,不许跨进谢府半步。”
莲童以为玉姝至多推拒公主府邀约,再冷嘲热讽,气气那黄内侍。他从没想过直接把黄内侍扔到门外去。莲童心有点发慌,结结巴巴的问:“郎、郎君,真把他丢、丢出去呀?”
“不丢还留着过年啊?“谢九郎眼皮一扬,看向莲童,”他都直呼我做谢九了,我还敬着他?”
“九弟,话是这么说不假。”百里极舔舔嘴唇,觉得前厅木门透风,吹得他胳膊凉飕飕的。百里极一边把袖子退回手腕,一边说道:“就算惠妍公主不受皇帝陛下宠爱,可她到底是公主,与外命妇又不一样。”
谢九郎“嗯”了声,拿起杏干,啃了一小点含在嘴里。
“九弟,打狗还得看主人……”
谢九一脸无辜,大言不惭:“我看了啊!惠妍的狗不就得这么对待么?难道还能像你家阿豹那样,好吃好喝供着?”
谢九郎将惠妍公主的内侍和狼犬阿豹相提并论,令百里极哭笑不得。
“九弟,而今皇帝陛下时常出入思懿宫……”
谢九郎截住他话头,皮笑肉不笑的说:“前些日子,皇帝陛下还总往凤寰宫跑呢?现在呢?不也不去了?”
自始至终,谢九郎色容平和,语调柔缓。可是,百里极知道,谢九郎动怒了。
“公主府的奴婢敢来我谢府耀武扬威,他吃了熊心豹子胆?”谢九郎语调稍有起伏,很快便趋于平和,“靖善坊谢府,可不是给奴婢撒野的地方。”
莲童心头一颤。他望着色容肃穆,威势凛然的玉姝片刻失神。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玉姝这般状貌。
严厉,庄重,不苟言笑。甚而还有些许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莲童垂下头,默不作声。
百里极食指轻抚下颌,犹疑着说道:“九弟,你不给惠妍公主面子,怕不怕她……”
谢九郎又截住百里极话头,讥诮道:“怕?十一哥,惠妍明知道今儿个是我的的好日子,她命人来谢府唱这一出,不就明摆着羞臊我,欺侮我?更何况,宴无好宴,会无好会,假如我真去赴约,进到公主府里,还不全都凭她处置了?”
百里极点点头,“九弟担心并非全无道理。”忖量片刻,又道:“你刚来在京都想必不知,惠妍公主自恃身份尊贵,霸道蛮横。久而久之,养的她府中奴仆不知天高地厚。”
闻言,谢九郎眼波一横,扫向莲童,又再慢条斯理的吩咐:“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办!要是他敢撒泼,就让楼弼给我打!打死了算我的,打不死……”谢九郎抿紧嘴巴不知道接下来说些什么才能显得她心狠手辣,不好相与。
百里极与谢九郎相识至今,从未见过他像现在这样,跟市井光棍一般无二,尤其说话时,眼睛微眯,内里流泻而出点点算计精光。
百里极不由得笑着逗他:“打不死算谁的呀?”
谢九郎嘴巴抿成一字,跟小猫阿豹一个模子刻出来似得。想了想,谢九郎声调拔高,“打死打不死都算我的吧。”扬扬手,“去吧,告诉楼弼,打好了有赏。”
打好了还有赏?莲童抿嘴偷笑,退了出去。
等不多时,细细碎碎的咒骂声从大门口飘至前厅。
谢九郎弯起唇角,对百里极说道:“听见没?楼弼动手了。”
百里极含笑为谢九郎斟上热茶,柔声宽慰:“打死打不死都有宁侍中调停,不碍事。”
“宁侍中?”谢九郎不以为意的撇撇嘴角,“他啊,精着呢。才不会为我这个外人,开罪惠妍。”
百里极哑口无言。
谢九郎端起茶盏,悄默声吃着。
前厅里的静默更加显得那点若有似无,远远传来的咒骂声音刺耳。
随着咒骂声被尖刻的哀嚎声所取代,百里极面色黑了黑,嘴角抽了抽,小声嘀咕一句:“楼弼还真打呀?!”
谢九郎浅浅笑了,“那还有假的?!”玉姝心中暗道,秦王手下天魁郎,才不管公主府还是南齐皇宫,只要她一声令下,楼弼全都照打不误。
好在哀嚎声很快就没有了。
百里极长长的吐了口浊气,心有余悸的说道:“九弟,惠妍公主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啊!”
“她不善罢甘休?呵呵!”谢九郎撂下茶盏,冷冷笑道:“十一哥,你放心。我这边也得没完没了陪着她!”
《襄王变文》宣讲的差不离,是时候让惠妍公主上场了!
霍洵美所写的《赵矜变文》以及玉姝写的《襄王变文》里都没有过多涉猎惠妍打断赵矜手臂一事。霍洵美出于何种考量,玉姝不得而知。她只是单纯的不愿碰触以前的伤痛苦楚。
看来,是时候把这道伤疤揭开了。
“没完没了?九弟,你要作甚?”百里极眉头紧紧拧着,后悔方才没拦着谢九郎。
这会儿,不打也打完了,跟惠妍公主的仇怨肯定是结下了。先不说惠妍公主伺机报复。百里极听谢九郎这话,其中大有与惠妍公主一较高下的意思。从这以后,惠妍公主和谢九郎不睦的消息便会人尽皆知,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麻烦也会接踵而来,无论如何,百里极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十一哥,你且放宽心。不管我做什么都好,此事绝对不会波及到你。”
义字当头的百里极当然与油滑圆通的宁廉有着天渊之别。这一点玉姝比谁都清楚。可这是赵矜与惠妍的旧账,须得她亲自了解。就算百里极有意帮扶,她都不想让百里极参与其中。
谢九郎口出此言,就是不想让他多管闲事的意思。百里极不高兴的坠了坠唇角,唤一声:“九弟……”耳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百里极止住话头,循声向门口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