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秦王率领八百玄武军,突袭沈琮大营。虽未能重创沈琮,但也令江凌杰等人见识了秦王的能力。江凌杰因此对秦王钦佩不已。
“时金山兵分两路,向都城和春阳山进发。”秦王合上密报,对谢绾说道:“玉姝也已到在东谷境内,一切安好。”
谢绾颦了颦眉,忧心忡忡的说道:“玉姝有楼弼等人护卫,自然安好。延儿身处皇宫,情况不容乐观。”
秦王唇角坠了坠,闷哼一声,“还不都是他咎由自取?”
“明达,延儿终归是我们的儿子。”
秦王听了这话,心肠软了几分,“沈昂要想杀他早就杀了,也不会等到现在。我听说沈昂得了怪病,胳膊疼的他死去活来,镇日水米不进,连床都下不了。”
“胳膊疼?”谢绾蹙眉,大为不解的说道:“也不是什么大病吧,怎么就下不了床呢?”
秦王扯了扯唇角,“谁让他倒行逆施,霍乱都城。这么快就遭了现眼报。”
“明达,你可否趁沈昂病弱,遣人入宫救出延儿?”
秦王斩钉截铁的一口回绝,“不行!现在别说皇宫,都城内外的守卫都十分森严。派人前去就是送死。”
谢绾幽幽叹了口气,缄口不语。
秦王知她心思,想了想,又道:“沈昂很快就会知晓南齐丞相出使北魏。想必他也能用心思量南齐丞相此行究竟意欲何为。再加上时金山率领二十万大军日夜兼程,回兵相救。沈昂要么撤兵,要么与时金山背水一战。”
谢绾神情愈发凝重,“即便沈昂撤兵,华香璩已死,东谷群龙无首,只怕东谷各地都会有人揭竿而起。到那时,我们如何应对?”
秦王默了默,道:“要说应对,不如当前有所动作。”
谢绾即刻晓悟,“明达,你想要将问鼎帝位的意图昭告天下?”
秦王审慎的点点头,“我认为现在就是恰当的时机,迟了就会落于人后。且沈琮大军围困春阳山,我有把握杀的他片甲不留。此战不仅能扬我玄武军威名,也能让那些报国无门的栋梁之才归附与我。”
秦王眸中似有星光闪烁,谢绾与他对视片刻,问道:“明达,你可有必胜的把握?”
“有!我有!”秦王笃定。
“既如此,那你就放手一搏,堡中庶务有我料理,你尽管放心。”
不论他作何决定,谢绾永远都是秦王最坚实的后盾。秦王颇为感动的握住谢绾的手,道:“绾绾,能与你成为夫妻,当真是三生有幸。”
谢绾柔荑覆在秦王手背,“明达,我亦是。”
与此同时,缠绵病榻的沈昂得知杨丞相出使北魏,突然产生了不好的预感。如果仅仅是如此,倒也罢了。周竹被中郎将时金山砍了脑袋。而今,东谷大军全听时金山调派,正火速赶往都城,意在与他决一死战。
两军人数相当,且东谷兵将当然更了解东谷地势……
沈昂手指轻触左前臂在皮肤底下凸起的那枚菩提子,喃喃道:“我有了宰执天下的命数,绝不会输!”
菩提子似是感应到沈昂手指的温度,一波剧烈的疼痛如潮水般袭向沈昂四肢百骸。痛得他抱着胳臂在床上打滚。
刚开始,夏惜时见到沈昂这个样子十分惶惶,可见的多了,也就习以为常。她撩起裙摆跑到床前,抱紧沈昂,柔声安抚,“陛下,忍耐片刻,一会儿就不痛了。”
极为刺耳的嘶喊声从沈昂喉中发出,震得夏惜时耳鼓发胀。一星儿嫌恶在她眸中匆匆掠过。
痛感渐渐消退,沈昂紧绷的身体骤然一松。夏惜时忙取来软巾为沈昂擦拭汗水。
半晌,沈昂缓上一口大气,低声道:“我要见独孤明月。”
他心中有太多疑问,天弥女远在西陈,不能为他解惑,是以,沈昂退而求其次,召独孤明月来问话。
等不多时,独孤明月趋步到在寝殿。
床上的沈昂消瘦羸弱,双目无神,面颊凹陷。他被病痛折磨的就快没有人形了。
独孤明月规规矩矩向沈昂行了礼。
沈昂无力的抬起手臂一指床榻,“坐到这儿来,离得远说话费神。”声音嘶哑的好像碎裂的瓷片在石板上来来回回的滑动,难听极了。
独孤明月依言坐下,微笑说道:“不知陛下召明月前来有何吩咐?”
沈昂吐了口浊气,“我还是想要问问你,我到底能否一统天下?”
沈昂前番问的是何时能够一统天下,如今却换成了能否一统天下。他更加不确定的是,令他痛不欲生的菩提子,到底是祥瑞还是邪祟。
独孤明月为沈昂卜过一卦,上上大吉。
“陛下定能达成所愿。”独孤明月依卦直言,但他却是心存怀疑。
就沈昂现在的情况而言,能不能活着回到西陈都不一定。
沈昂闻言,艰难的弯起唇角,追问道:“当真?”
“卦象上是这么说的。”独孤明月含笑回答。
沈昂视线从独孤明月脸上,移到帐顶,“周竹死了,南齐遣使去往北魏,唐睿八百人就把沈琮搅的焦头烂额。卦象上佳,老天对我却没有半点垂怜。”
沈昂吐了口浊气,“我连下床的气力都没有,又何谈统一天下呢?”
独孤明月不知该如何应对。
他想要劝说沈昂回返西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思忖片刻,才道:“陛下偶感微恙,用不了多久就会痊愈。”
沈昂长叹一声,“或许我该回西陈请圣女为我医治。”
与其被这枚菩提子折磨,倒不如先将其取出。
此事关乎重大,独孤明月不敢多言,只道:“一切但凭陛下做主。”
三日后,楼弼告诉玉姝,秦王自立为帝,任命江凌杰为丞相。其他人也都封了官。
虽说有些突然,但玉姝认为秦王此时称帝确是明智之举。
这场仗还没正式开打,西陈就已显出败象。秦王选择的时机极是得当。
行军途中,时金山知晓此事,便急忙来见玉姝。
玉姝正歪在引枕上读诗集。
楼弼在车外回禀,“娘子,时将军求见。”
玉姝嗯了声,笑道:“时将军这么快就坐不住了?”合上诗集,吩咐茯苓,“难得有客到访,煮些蒙顶。”
茯苓应了声是,赶紧跳下车择了个干净的地方,摆置好小几。
玉姝窝在车里又读了几首诗,才施施然下了车。抬眼一瞅,时金山板板正正的坐在小杌子上,两手搁在膝上,眉头紧锁,像是有天大的愁事。
玉姝向时金山行了礼,二人落座。
茯苓奉上香茶点心,立在玉姝身畔,听候使唤。
时金山赶路确实口渴了,端起茶盏,想要咕咚咕咚喝个痛快,怎奈何香茶滚烫,只得小口小口抿着吃。时金山从来都是大口吃酒,大块吃肉。他吃的不耐烦,搁下茶盏,开门见山的问道:“娘子听说了吧,秦王在春阳山上称帝了。江丞相仍是丞相……”
时金山一拍大腿,“这不是胡闹吗?”
玉姝唇角微弯,道:“当皇帝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娘子,王爷任意妄为,但我不能拿东谷将士的性命开玩笑。如果我分兵攻打沈琮,解了春阳山之围,那不就成了襄助秦王的叛军了?”
玉姝莞尔一笑,“时将军何出此言?”
“娘子,你不会不知道东谷皇帝姓华名香璩吧?我们此去都城就是为了给枉死的皇帝陛下报仇雪恨。”
“报仇雪恨?时将军难道不知华香璩亲谗佞,远贤臣,把江丞相等等敢于忠言直谏的大臣关进牢里。不仅如此,华香璩骄奢淫逸,好大喜功。光是从民间挑选良家子一项,就损耗许多人力物力。他为了兴建宫殿,劳民伤财。我居于南齐,都晓得华香璩并非爱民如子的仁爱君主,时将军难道不知?”
时金山一时语结,很快他又说道:“陛下千错万错,沈昂也不该将他诛杀,王爷更不该夺了华氏江山。”
“时将军此言差矣。父亲没有与华氏争夺江山。而是天命如此。以将军对江丞相的了解,他可是鲁莽草率,或者是能用银钱收买的?”
时金山摇摇头,“江丞相人品清正,绝非见利忘义之徒。”
“这就是了,江丞相有见地有主张,凭他慧眼,难道分辨不出良善好坏?既然江丞相甘愿听命于父亲,就说明父亲赢得了江丞相的信任与扶助。时将军也应该想想,江丞相为何会这般行事。而不是跑来说小女子的父亲胡闹。”
时金山面沉似水,静默良久。
玉姝也不催促,颇为闲适的吃茶吃点心。
终于,时金山闷闷的说道:“江丞相襄助秦王,时某人却不能在这紧要关头倒戈。”
时金山手上有二十万大军,如果他也想称王,没人敢说个不字。但玉姝认为时金山并没有那个念头。
玉姝默了默,道:“时将军口中的华氏江山早已凋零残破的不成样子。将军难道不知沈昂斩杀了华香璩及其兄弟?放眼华氏余下男丁,可有适合继位的人选?”
时金山不语。
他想来想去都想不出哪个能担此重任。
“江丞相等人已经做了决定。而今他们的身家性命全都系于父亲一人。如能成事,他们就是开国功臣,如果不成,那就是惨死收场。但不知将军想要做开国功臣,还是手执斧钺亲自砍下江丞相的头颅?”
时金仍旧不语。
“若时将军想当开国功臣,那么,就请将军打出唐氏旗号,救父亲于危难。”
时金山突然抬眼看向玉姝,郑重其事的发问,“娘子执意与东谷大军一同上路,为的就是替王爷做说客的吧?”
“父亲已经不是王爷了,他是东谷的皇帝陛下。”
时金山嘴唇抿成一字,缄口不语。
玉姝望望天色,下了逐客令,“时候不早了,将军请回吧。”
时金山以为她会使出浑身解数,好言相劝,没想到这就说完了?
玉姝仿佛洞悉时金山所想,“小女子向将军阐明利弊,想必将军还得多方权衡才能痛下决心。不过,将军不能思量太久,很快就要到都城了。”
说罢,玉姝起身离座,向马车走去。
时金山望着她瘦削的背影,喃喃道:“此女类秦王。”
秦王在时金山大军抵达春阳山之前,带兵与沈琮正面开战。
他亲自率领五千兵马与沈琮展开一场殊死搏杀。因有之前的教训,沈琮不敢轻敌。然而,即便他没有轻敌,也不是段武军的对手。
玄武军皆是骑兵,不等沈琮兵马摆开阵势,一百先锋就将队形冲散,直奔沈琮而去。
沈琮没见识过这种打法,慌忙应对的同时,已经失了先机。
秦王人少,所以要速战速决。玄武军人手一把陌刀,西陈兵将被砍杀的四散奔逃。沈琮高声喝令根本没人听从。
这场仗,秦王以少胜多。沈琮的五万兵最后只剩下八千不到。
沈琮带着这八千人一路逃回都城。
沈昂遣人回西陈向天弥女讨个办法。可迟迟未有回音。沈昂的左前臂从昨儿夜里开始泛起青紫,像是被人大力掐捏造成的。
病情起了变化,御医们自是不敢懈怠。他们一一为沈昂诊脉,便在偏殿商议药方。
沈琮脸上身上都有或深或浅的刀伤。他顾不得伤痛,径直来到沈昂寝殿。
到在殿外,沈琮忽然住了脚步。
沈昂对他寄予厚望,他却打了个结结实实的败仗,铩羽而归。尤其令沈琮脸红的是,秦王区区五千兵马,就让他惨败。
沈琮仰起头,望向伫立檐角的屋脊走兽。
西陈二十万大军,满打满算还剩下十六万。用不了多久,时金山率领的东谷大军就能回返都城。十六万对二十万,数量上没有优势。如果东谷大军如同秦王的玄甲军那般骁勇善战,西陈就面临着被屠灭的危险。
“走投无路。”沈琮眼眶一热,险些坠泪。遥想当日,随沈昂从西陈出发时,是何等的斗志昂扬。而此刻吃了败仗的沈琮,再不复当日雄心万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