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绮下山的时候，她马车里多了一个人。
到了山下，她才知道，之前的暴雪，导致不少地方出现雪灾。
附近一些村庄，很多房屋被压垮。
周立彦负责着赈灾的事。
幸好，他的行踪，不难打听。
阿绮和李织烟来到仍有大半被覆盖在大雪中的小村子。
周立彦正在忙。
早已为自己换了一身装束，还用斗篷帽子遮住脑袋的李织烟，站在一旁，静静看着他。
跟着周立彦一起来的人中，有认得阿绮，知道阿绮和周立彦关系不错的，正准备去通知周立彦。
阿绮却收到李织烟目光示意，忙上前和对方低语两句。
那人便又打量李织烟一眼，就继续忙着原来的活儿。
好不容易等到周立彦闲了些，他才瞥到阿绮。
他带着笑意走来，转眸间，又看到李织烟。
他往前的步伐停下，只呆呆地望着李织烟。
“周公子，不，现在应该叫你周大人啦！”阿绮笑吟吟地朝周立彦挥手。
周立彦定定神，走过来：“你们怎么会来这里？”
人多嘴杂。
他瞧李织烟打扮，就觉李织烟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她来了这儿。
不过能瞒多久，周立彦不知道。
李织烟微笑，盈盈行了一礼：“听闻周大人近些日子在忙着赈灾的事，特意与阿绮一起来看看。先前还多得周大人从中帮忙，阿绮才能替我保住我娘遗物，我总该亲自道谢。”
周立彦默然：“我做了自己觉得该做的事罢了。”
有个穿着粗布衣衫汉子上前。
他穿得不是很厚。但因一直在做体力活，他呼气时白雾升腾。
他大笑着走过来：“周大人，可是难得看到有人来找你！”
汉子促狭地朝着周立彦挤眉弄眼。
谁都看得出，他说的难得，是指这次来找他的人，是女子。
李织烟往汉子那边望了眼。
形容粗犷的汉子不像有恶意。
周立彦脸色微沉：“阿宏，莫要胡言乱语。这两位姑娘只是……”
汉子大笑：“我可没有胡说。周大人，您来我们这村子好几天了，可什么时候有人来找过你？我实话实说罢了！周大人，我不打扰你了啊！”
他走远了，又特意和其他人叮嘱一番，显然是让旁人也莫要在这时候来打扰周立彦，好叫周立彦能安安心心地与李织烟两人说话。
周立彦窘迫起来：“李姑娘，我……”
李织烟抿唇一笑。
那汉子确实不像有恶意。
而且，就算真有，又如何？
哪怕不久就有人将这消息宣扬出去，她也不怕。
下山前，她就与慧慈说过自己的打算。
慧慈支持她。
庵中其他尼子，与她相处一些时日，也早已对她秉性有所了解。
可以说，现在，在这个世界，对她最重要的人，都相信她。
至于世人言语，倒无需介意。
她也相信，周立彦不怕。
若周立彦害怕，当初就不会明目张胆地帮阿绮。
“今日来这里，我还想请周大人一件事。”
“哦？”周立彦心脏收缩了一下。
继而，他心跳如雷。
他猜到了。
却不敢肯定。
他本想着这次赈灾结束，他该如何亲自到水静庵走一趟，好说服李织烟，将手里罪证交给他。
现在，李织烟却亲自将东西送来？
他忍不住看向阿绮。
虽说阿绮跟在李织烟身边的时间很长，是李织烟心腹。
但过去几个月，阿绮为他在李织烟面前美言，也不见得有多大作用啊。
莫非，暴雪到来后的这段时间，又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变化？
各种念头极快转过。
周立彦指着一旁一个帐篷：“里面暖一些，进去说话吧。”
他率先往帐篷走去。
李织烟跟着进入。
阿绮却守在了外面，不叫其他人有机会靠近。
帐篷内确实暖了很多。
李织烟自怀中取出一张纸，递给周立彦。
只有薄薄的一张纸。
周立彦愣了一下，接过，却不急着看。
他看着李织烟：“这是……”
“你看了就知道。”
周立彦只好低头细看。
上面，只有一张名单。
字迹娟秀。
并不像李守诚的字迹。反而像是李织烟的。
周立彦眉头皱起：“李姑娘……”
“这只是第一份。”李织烟微微一笑，“我手中的罪证，也有你周家的。若我将所有东西都给了你，哪怕你不愿意对我动手，只怕也有人容不得我活在世上。”
周立彦默然。
他知道李织烟说的人是说。
莫说李织烟将东西都交出了！
便是不交，那人也怕容不得李织烟活着。
偏偏，那人是他的父亲。
“我先前对你有许多误会。只想着你是他的儿子，甚至……”李织烟顿了顿，避开当日在水静庵相见的话题，“大雪封路那几天，阿绮在庵中与我说了很多你的事。今日我与阿绮来到这里，我也亲眼看到，你是如何对这些人。”
周立彦更是一惊。
李织烟突然到来，确实是他怎么都想不到的事。
他不可能时时做好演戏准备。
李织烟亲眼看到后，才愿意将这份名单给他！
他若当真只是一个在阿绮面前装模作样，只故意让阿绮听到他美名的伪君子，今日怕怎么都拿不到这份名单了。
他念头又转，忽地福灵心至，惊道：“你准备离开了？”
“我不适合继续留在水静庵中。”
李织烟默认他的说法。
周立彦捏紧了手中名单。
这薄薄的一张纸，忽然让他觉得有千斤重。
“但……”
严文定势大。
这一次赈灾，严文定确实没有少给他下绊子。
多得周启明也知道这一次的事对他重要，而且他的朋友也愿意帮忙，还有另外一些从瀚海书院出来的人，也算站在他这一边，他才将局势稳定住，好歹没有因为他和严家的争斗，牵累很多无辜的可怜人。
他对严党的不满，也在这时累积。
就算他们之间的仇怨再多，严党也不该拿这些无辜的百姓闹事！
“这一份名单……”
李织烟细细说了起来。
她口述的，多是在李守诚留给她那一份详细的罪证当中才有的东西。
而今，在她的叙述里，为周立彦所知。
周立彦脸色越来越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