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桑!蓉桑!”柴门外大嗓门的女人踢开门就进来了,猛然瞧到我大喊“鬼啊!”我连忙以袖遮面。那女人被吓得屁滚尿流踉跄跑出去,嘴里还念叨着鬼。
我侧头看镜子里的自己,难怪会吓到人家。
昔日仗着权势和一副好皮囊难免有些目中无人,以为自己可以谋划一切。红绡浸染,他人偏爱的红妆褪去大半,这次无姓无名,无亲无友。
暮色将至,在一次又一次的尝试后我终于站了起来。扶着墙边艰难走到了窗前,擦擦额角的汗水又流下了一滴汗,索性干脆不擦了,由得汗浸透衣衫。
望向窗外是一片菜园,还有一棵果树绿叶结红果。两边分列两间厢房。这蕲州真是神奇,盛京的冬在蕲州也是夏。一年四季都是夏日,也难怪蛇虫鼠蚁剧毒之物多了些。
准备回床上休息之时,余光瞥见地上掉落的一本杂书,上面落了一层灰尘。费力捡起,想着解趣之用。拎着书坐在床边,轻叹一声,几步的距离让我走的这般艰难。
翻开书的扉页写着作者名字,蓉桑。她写的书?我一下子来了兴趣。
大概是写了现在天下商人概况,写的详细,
大霖商家冉家独大,继承人是冉家二女,冉明月。大霖人偏爱金银绸缎,沿袭奢侈之风。
七秦两家平分秋色,分别是皇商秋家和民间商人花家,她特意标注花家家主花溪是个厉害的角儿。七秦风雅人士多的很,那千金难得的绝品大受欢迎。
阿史那游牧民族,商业不发达,没什么大的商主。他们那里的人,对武器感兴趣。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情况,看的我目不暇接。
蓉桑曾经掌管天下钱粮,见识自然是一般人比不上的,书上所写情况也难得如此面面俱到。
蓉桑喝的大醉回来,她嘻嘻傻笑捧着钱袋在我面前转了个圈“你看你看,老娘赢了……呃……这么多!哈哈。”她停住脚步眯着眼盯着我手里握着的书本,随手将银袋子一扔,伸手将书拿过来晃动“你看这个作甚,这就是一本废书。”说完这话双手一用力将那书从中间撕成两部分摔在地上。
一用力摔她倒是没站稳,晃晃悠悠摔在地上,索性干脆躺在地上蹬腿“我要玩牌!啊!”
“……”
“老娘一定……”她打了个嗝“一定杀的你们片甲不留。”我把被子扔下去给她,她伸腿将被子缠的紧紧的喃喃道“星月郎君!来!亲一个。啵啵!”
“……”
我下床慢悠悠写了几个字问她“谁是星月郎君?”
她缩脖挤眼睛“这你都不知道?星月郎君!这个世界上最最最美的男人,想当年我就远远见过他一面,那真是……啧啧啧。来,星月郎君再亲一口!哈哈,哈哈……”她哈哈的声渐弱,转而被呼噜声代替。
第二日,她在地上睡得沉沉,听不见外面的人唤她的名字。我听见门外人说道“你的信!放在屋外了!”
她嗯哼一声翻个身没有半分起来的意思,我这时已经能不费力的行走了。等着那人离开我便替她把信拿了进来,放在了她手边。日上三竿,她猛然坐起“晚了晚了!三缺一!”她一摸就摸到信了,疑惑问我“谁给我的?”
我摇头动动嘴唇“不知道”,依旧没有声音。
她整张脸都皱在一起,看了信翻个白眼双手无力下摆“又来个混吃混喝的,快到了才给我来信。”
我挥挥手让她注意到我,拿着毛笔这下“谁?”
“我外甥,让人揍了,来这里养伤。”她扶额“怎么一个两个都到我这里养伤,我又不是大夫!他来了,你来伺候他。”
我写着“我不。”
她微笑夺笔写下“这是还债。”
“……”
她坐在地上捶腰“正好,他来了你们两个一起卖菜。”起身伸懒腰,我挥笔又写下几个字“我要面具。”
蓉桑盯着我良久道“没有没有,事儿还挺多。我出去了,你也能动了,自己做饭。”
我叹口气拿起桌面上的苹果咬了一口,转头看见镜子走了过去,坐在镜前第一次觉得珍惜从前的皮囊。伸出一支手掌将伤疤遮挡住,露出的眼睛盯着镜子。算是因祸得福,遮住上半边脸颊就不会让人认出。
“啊……啊……”尝试发出声音,也有了基本音调,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虽然心里兵荒马乱,但花开有期。
应该得有个名字,从前的云笙是不能再叫了。“温衎。”是我曾经用过的化名,知晓之人甚少。
从今以后以温衎之名,或许有不同。
夜晚时蓉桑才回来,拎着一只烧鸡嘻嘻笑着心情大好“今儿又赢了,改善伙食,喏。
她将烧鸡扔在桌上,坐在椅子上时一只腿搭在另一张椅子上。
我笑着把纸展开给她看我这写下的名字“温衎。”
蓉桑拿着鸡腿咬了一口扫过一眼“这名字,不错。衎字,为愉悦开心之意。”
我伸手也拿了一只鸡腿,可拿到手里的时候却想起了一个人。那个人拎着一整只鸡甩来甩去,笑的那般好看。想到这里我就将鸡腿放了下来,坐在她身边支着头看她吃的开心。
蓉桑瞥我一眼又一眼,皱眉嘁了一声“给你的。”她啪嗒的将面具扔给我,我捧在手里发现是纯银面具,上面仔细看着许多雕刻花纹,且鲜少磨损。银子质软,能保存如此完好定然也是精心呵护。
我惊喜的指着自己,她合眼点头“给你的。”
我写下“哪里来的?”
“从前典当在当铺的,赢了点钱赎回来借你了,好好保管。”蓉桑说的十分不在意,可目光没离开面具半分。我戴上面具后便瞧见她失了神。
“怎么了?”我写下问题。
她接着啃鸡腿说道“多嘴,你吃,给你。”她把鸡腿又重新塞到我手里。她这个人嘴巴毒一些,可人还是好的。
似乎是不尽兴,她又小跑着拿了一壶酒,说是要和我小酌两口。她既然借给我面具,我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陪着她喝了一杯,也没管身体如何。
她连喝几杯发出了满足的咂嘴声,伸手扯着领口醉眼朦胧。看她有了醉意便把她扶上了床,自己又回到桌前倒酒。
也不知霜晨她们过得如何,还有郁相亦如何。他应该还是像从前一样,眯着眼默默伤人的老狐狸。
失神坐到天亮,柴门被人推开我才回过神。
我戴着面具出门去瞧是谁来了,竟是叶衾良……我下意识退后一步,他知道我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