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医生走了。病房片刻也没闲着。周莹悄悄从门口探出半个脑袋，嘻嘻一笑进来了。
“哥，你连三天都不肯待，急着要下楼照顾雅雯姐？太阳从西边出来喽！”
“太阳永远从东边出。不会改变。除非它爆炸了。”周逾目光坚定，扭头望向窗外进来的一缕缕晨光。
“我可不想空欢喜一场。”妹妹嘴一嘟，“求你懂点人情世故好不好？”
“下午我会抽空过去探望。年底了，必须抓紧。上次住院欠的工作都堆积如山了。不完成，系里的考核通不过，你哥就当不成助理教授了。”他靠着窗，搬来椅子，打开电脑上网。
这一招吓周莹，一招就灵。小丫头脑瓜子灵活。但不是读书的料。有个学霸堂哥，从小就在狐朋狗友圈子里炫耀。
自从八月周逾入职，她就没少晒“我的哥哥在清华当教授”之类的照片。也没少享受朋友圈的羡慕和赞美。
万一这个光环笼罩的工作黄了呢？夸出去的口，泼出去的水，收不回。弄不好就要被看成吹牛大王。
“我不打扰你啦。三餐记得按时吃。”周莹红着脸，不好意思地退了出去。
而他偷得浮生半日闲，看文献，修论文。累了就在网上看各种给女朋友做生日的攻略。
人一开心百事爽。早餐食堂送来的小馄饨和燕麦粥也格外入味，比先前在酒店订的蟹粉小笼包还好吃。
刚过上午十点。泡了一杯咖啡，香气还没入口，就听到了高跟鞋响声。
“周逾，有空吗？我和你单独谈谈。”不用转身也知道是谁。除了系主任夫人，没人会用这种高高在上的腔调和他开场。
“沈教授，进来坐。病房条件有限，照顾不妥，请谅解。”他尽了晚辈之礼。拿了进口矿泉水和新鲜水果送来。
“你好像比过去懂礼貌多了。”沈敏抬眼打量周逾。
话中有话。听得他很不适应，连忙问：“雅雯好些了吗？”
“不太好，说实话。”她眸光暗淡，嘴角痛楚地抽了一下。
“我很能理解您的心情，会尽心尽力。”周逾很坦诚地承诺。
沈敏微微一怔，盯着面前的男生，“听你妹妹说，你入院那天就讲了要负责？”
“对。”他被许雅雯的母亲盯得浑身不自在。禁不住后退两尺。
车祸带来的余波。一浪接一浪，迎面打来。很有海水淹到下巴的感觉。
周莹急急火火地冲进来：
“哥哥，快，下去，雅雯姐需要你！”
病人有需求，首先是找医护才对。周逾蹙眉。当着沈敏在，他没有异议，起身就往外走。
“哥，雅雯姐的爸妈真的好宽容。要是我爸我妈来了，看到好好的闺女进了重症监护室，非把你的病房拆了不可。”妹妹在耳边悄声低语。
其实也是一种亲情牌下的思想工作。要顺从，要听话。
周逾不是个傻子，何尝不懂弦外之音。
刚从电梯出来，收到一条消息：“保重身体。感谢对小女费心照顾。年底繁忙，暂时无法过来见面。”
好领导可遇不可求。许主任一如既往地通情达理。到现在也没为难半句。
最大的问题，他受不起这般的“优待”。宁可沈敏上前抽打扇耳光，发火泄气，也不想积欠领导比山还高的人情。
“雅雯姐，我哥来看你了！”周莹抢先跑进病房，朝着坐在床上的女生招手。
“烧退了没？”沈敏也紧跟进去，从床头柜抽屉里拿出体温计。从IcU出来，女儿一直低烧不断。服药了会降温，半夜和清晨会在三十八度以下徘徊。
“好些了吗？”周逾站在离床边半米的地方，双手叠着，不再往前。隐隐有预感：恐怕不仅仅是一场简单探望......
许雅雯一开始坐着不动。仿佛没看到大家围着她转。听完各种问候也一声不吭，只是转身背对着他们。
沈敏瞧出女儿行为异样，悄悄拿起新买的耳温枪对着她一扫。显示36度。显然，许雅雯的烧退了。人也不算迷糊。
“银耳牛奶羹送到了。”有人来送餐。周莹忙着去门边取食堂送的特殊药膳。看到哥哥随喊随到，态度也好，心情顿时和晴天一样明朗。
“雯雯，你看，谁来了——”沈敏轻轻拉住了女儿的手。
大学期间和冯书琴结怨。出于成见，也讨厌过冤家的儿子。然而，经过近距离的几次接触，她忽地就明白了女儿为何执地选择面前的这个男生。
论家世，才学，相貌，周逾都很不错。张铭有心讨好，有才华，会经营。只可惜两人相比，立见高下。简直有云泥之别。
尤其是前天，印象一落千丈：连个人卫生都不达标，一心只想往上攀爬的男人，能指望他当好女婿？！
出乎意料，许雅雯猛地将手从母亲掌心里抽离！
动作之快，像碰到了荆棘刺，或是挨了开水烫。整个身子如同被拔了筋骨一样，瑟瑟发抖地蜷缩成团。
“我看不见了——”她哀嚎起来，连踢带蹬把被子枕头弄到地板上。
沈敏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住，连忙举起双手轮流在女儿面前晃。
周逾愕然地走到床边。定定地看着许雅雯。隔得不到一尺，居然没有一点反应。一双杏眼睁大，目光呆滞。和他小时候在盲童学校遇见的孩子表情一模一样。
“铛!”碗和勺地摔落。碎成数十片。热乎乎的汤汁洒了一地。周莹大惊失色，顾不得收拾满地的狼藉，奔到床边抱住她：
“雅雯姐，你不要吓我们好不好？哥哥来了，他是喜欢你的！你一定要好起来啊！”
她又转过头一把抓过周逾的手，和许雅雯的手握在一起。
两个女孩相拥大哭。哭得惊天动地。病房外跑来了医生护士，还有被吸引来的病人和家属。
“我尽量请京城最好的眼科和神经外科的专家来会诊，别怕。”周逾夹在女孩子的哭声中间，呼吸沉重，几乎喘不上气。
不久，周莹更新了朋友圈，晒出了病房里的合影。角度是抓拍的，看上去他和许雅雯错位相拥，难舍难分。配文：甜蜜的病房日常。
这条朋友圈，指定人群可见。屏蔽了自己最亲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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