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谨身受重伤,已经处在昏迷的边缘,根本就没有能力再去躲闪,眼看铁槊就要落在他身上,就在此时,战场东南方乍然响起一阵惊天动地的喊杀之声。
李文达微微一怔,不自觉寻声望去,手下动作便因此滞了一下,也就是这短短一瞬,林如英猛然使全力掷出鸯剑,宝剑穿过人群,从李文达面前疾速飞过。
长剑未能伤了李文达,却还是让他惊出一身冷汗,下意识后退几步,手中枣木槊便也未能落下去。
此时,东南方的喊杀之声已经近在咫尺,处在战场上包括刘淳、沈谭、林如英等人在内的所有将士,不论敌我,齐齐扭头望了过去。
却见火把照耀下,一名铜甲大将挥舞着陌刀一马当先,带领数千骑兵猛打猛冲,一瞬间突破了雍州军的防线,径直向着那杆“项”字大纛下掩杀而去。
“褚将军……”林如英瞧见来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便是心中大喜,转头看向项谨,“项公,是褚将军!”
然而,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眼看项谨静静地趴在马背上,林如英的笑容瞬间凝固,只觉脑子“嗡”的一声,顿时陷入一片空白。
她满脸惊恐,讷讷伸出颤抖的手去探项谨的鼻息,当指尖触到那一丝微弱的呼吸后,整个人的精气神仿佛都被剥离了一般,大幅度喘了两口粗气,眼泪还是不由自主的夺眶而出。
“项公?”李文达凝视二人,重复着这两个字,眼睛陡然睁大,心中暗道,“冀北反贼的首领名叫项瞻,此人与他同姓,且倍受尊敬,莫非二人有亲?”
想到此处,他转身大喊,“王爷,此人姓项!”
刘淳还在观望突然赶到的敌军援兵,正兀自惊疑,突然听到这声呼喊,眼中不由划过一丝诧异。他一早就猜到,指挥这支重甲铁骑的将领身份定然不低,因此才调回沈谭等人,却没想到竟然姓项。
“项……朝廷一直说项氏师徒,莫非他就是项瞻的师父?”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刘淳不假思索,当即大喝,“沈谭,李文达,务必擒住此人,死活不论!”
然而,他话音刚落,褚青峰已然带兵杀透重围,冲到林如英身边,看了一眼昏迷的项谨,不由心中大怒,咬牙喝道:“夫人快走,末将拦住他们!”
敌军后方受到突然冲击,包围圈几乎在一瞬间被撕开,林如英哪敢有一点迟疑,当即牵过项谨胯下宝马,便往东南角疾走。
“想跑?”李文达冷哼一声,就要催马去追。
褚青峰哪里肯让,舞动陌刀便对着李文达头顶狠狠劈下。
“哼,跳梁小丑!”李文达也非泛泛之辈,嗤笑一声,挥铁槊与之战在一处。
二人刀来槊往,难解难分,李文达虽是力大槊沉,但褚青峰的陌刀同样锋利无匹,一时间双方互有攻守,谁也奈何不了谁。
“沈将军,休要放走了敌将。”眼见林如英已经带着项谨渐行渐远,李文达无法脱身,不禁又急又怒。
其实不等他喊,沈谭也已向着林如英二人追了过去,不仅是沈谭,刘淳同样在行动,只是形势混乱,刚刚加入战场的冀北义军足有五千之众,他们来此就是为了救人,又怎会任人随意通过,纷纷挥刀挺枪将其拦下。
而在一众将士的保护下,林如英终于跑出包围,她现在根本顾不得身后,也已经看不清任何东西,更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是凭着一股毅力,紧紧拉着项谨的战马,一路狂奔。
也不知跑出多远,耳畔的厮杀声和马蹄声渐渐远去,她勉强抬起头,昏暗中,却见前路两侧突然涌出无数人马,密密麻麻的刀枪在火把的映照下闪烁着寒光。
她的心猛地一沉,想要看清这些人的身份,却只觉眼前一片模糊,试图稳住身形,但身体已经极度虚弱,大脑一阵眩晕,眼前一黑,再也支撑不住,砰的一声,栽落马下。
……
岷洮东,百川县县府后宅。
林如英醒来时,已经过去四天三夜,屋内药香弥漫,两个丫鬟正在做着洒扫。
她环视屋内陈设,嘴唇动了动,却因太过干涩,而未能发出声音,适应了一会儿,才终于轻轻唤了一声:“来人……”
两个小丫鬟听到动静,同时愣了一下,眨眼间,一个跑了出去,一个快步来到床前。
“夫人!”丫鬟眼眸中难掩欣喜,俯着身子,“您感觉怎么样,可有哪里不适?”
林如英微微摇头,盯着丫鬟的俏脸,问:“你是谁?我在哪?”
丫鬟忙道:“这里是百川县县府,奴婢是褚将军安排来侍候您的。”
“百川县……”林如英秀眉微蹙,刚要再问什么,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褚青峰一脸憔悴,但步伐却是极快,他领着一个老者和之前那丫鬟来到床前,看林如英果然醒来,神情不由有些激动,连忙躬身抱拳,行了一礼:“末将见过夫人!”
“褚将军……”林如英想要尝试坐起来,却根本使不上力。
“夫人伤势太过严重,勿要轻动。”褚青峰忙道,“且让大夫先给您诊断一下。”
话音刚落,跟进来的丫鬟已经搬来一把椅子。
林如英看着那老者坐下,轻轻点了点头,将手伸了出来,在老者为她诊脉时,便又问道:“褚将军,项公他……他怎么样?”
褚青峰皱了下眉,稍显迟疑,但还是说道:“回夫人,项公已经脱离生命危险,只是……”
“只是什么?”林如英连忙追问,因为太过紧张,身子不由自主的动了一下,牵扯伤口,疼得她发出一声闷哼。
“夫人勿急!”褚青峰连忙虚扶了一下,见林如英躺好,才长舒了口气,叹道,“项公身中七刀四枪,尤其后背那一刀,伤势太过严重,失血过多,又经长途颠簸……”
他停顿片刻,才又接着说,“末将请来无数名医救治,却也只能以良药吊住性命,至于何时能醒来……”
他的话没有说完,林如英却也已经明白。何时能醒来,只能依赖其顽强的意志力了,这是医家无可奈何的时候,常说的一句话。
她盯着褚青峰,久久不语,只觉胸口有一股气憋着,上不去也下不来,难受得紧。半晌,她才又想起褚青峰方才说的话,再联想到自己身处的地方,心里顿时又生出一个不好的想法。
“褚将军……”她面露紧张,却又带着一丝丝期许,“我们……我们为何会在百川?”
褚青峰一听,身子不由轻颤了一下,当即一撩衣摆,单膝跪地,俯首抱拳:“岷洮已失,末将有罪,还请夫人责罚!”
猜想得到印证,林如英并未有多大反应,只是长长吁了口气,收回目光,空洞的眼神凝望屋顶。良久,才将褚青峰唤了起来,轻声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还请褚将军告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