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姐姐,没想到你还有这般手艺呢?”
顺着往下的青石台阶,潮湿的灰绿苔藓是一层又一层尽情生长,踩在上面就像是被某种活物的舌头轻轻舔舐着脚面一样。
灵秀走在最前面,一边抻着左手小心感觉着前方渗水的墙壁,一边则是谨慎往下挪动,热焰轻微晃动的火折子被她紧紧攥在右手。
当然獴獴也在她的肩头恪尽职守,警惕四方。
“竟然连那九孔阴阳锁都能轻易撬开,我之前怎么没察觉到你有这样的本事啊,真是太厉害啦,真女,你说呢?”
小瑶和真女乖乖跟在灵秀的后面,或许是青石板太滑的缘故,两人紧张地搀扶在一块儿。
“那九孔阴阳锁是通过算数方阵来隐藏阴阳转换规律的,采用齿轮联动结构的同时,还实现了相邻孔洞自动翻转的机械反馈,据我估算少说也有四五百种的排列组合,可灵秀姑娘居然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快速破解,真乃惊人之举,吾深感佩服。”
灵秀本就是一个喜好张扬的姑娘,她的天性就是给点儿阳光立马会灿烂辉煌的那种,因此在旁人不遗余力的吹捧下,如果小灵猫有尾巴的话,估计现在都能翘到天上去了。
“小事小事,这点儿东西根本就不算什么,我要是认真的话呢,别说皇城大殿是来去自如,就是国库宝物,那也是易如反掌,手到擒来,哼~”
“真的吗钟姐姐,你真的能潜入皇城大殿?真的能盗玩国库宝物吗?”
“当然啦,我小灵猫可是冠绝天下,天下无双呢,哈哈哈……”
虽然身处于不可名状的地窖,但这依然没能破坏灵秀那份高贵的骄傲,甚至她的气场在无形之中都好似感染到了周边的异灵诡道。
“钟姐姐,那你改天教教我好不好?小瑶也想去皇城大殿玩玩儿,小瑶也想去坐坐那至尊龙椅,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宝贝疙瘩,居然能让这么多人争得头破血流。”
“没问题啊,改天我亲自带你去,到时别说坐那黄金龙椅了,就是皇冠皇袍我们也穿起来玩玩儿,哈哈哈……”
这边两人说得是天上地下,无法无天,另一侧的真女却是听得心惊胆战,惴惴不安。
因为两位姑娘所说之事,在他平日的生活里不仅不敢明言,而且还不敢让自己的想法显露、哪怕只是有一丁点儿的呈现,否则一旦被旁人得知,那自己的下场恐怕比新鲜的生鱼片还惨。
然而如今看到面前的两位姑娘却如此无所顾忌,轻描淡写,真女一时之间不由得恍惚起来:
这大唐的女子……竟都是这般彪悍吗?
“哎呀!”
“小心!”
正分神间,谁成想小瑶居然踩滑了,呲溜一下晃到了大半个身子,但幸亏真女眼疾手快,他连忙扶住了她。
“怎么样?你们没事儿吧?”
“小瑶,你还好吗?”
“没事没事,我没事的。”
小瑶到底还是一个好胜的小姑娘,三两句就把自己的糗状搪塞了过去。
于是,大家又开始探索起了这个祠堂地窖。
话说回来,随着几人逐渐拾级而下,那混杂着多种药渣焦糊腐臭味的气息也变得越来越浓稠,稍微吸一口仿佛都能堵住喉咙,所以小瑶皱着大眉用单手捂住了口鼻。
“等等,前面好像有东西?”
或许是发现了什么,灵秀和獴獴一起警惕了起来,微微弯着身子向前探查的同时,她还认认真真地观察着突然感觉到的黏腻液体,接下来待火折子慢慢凑近时,这才发现原来是暗红色的血流正不紧不慢地顺着石缝蜿蜒爬行。
乍眼一看,就好像红色的蚰蜒在等待时机!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几人看到后都是一脸凝重,甚至在獴獴微微眯眼的暗地里,好似还夹杂着不少戾气。
忽然,就在几人各有想法时,一段让灵魂都猝然一紧的女人恸哭声竟意外的从地底传来,每个音调都精准卡在了心跳的间隙。
凄厉的旋律让皮肤收紧,渗人的哭声简直让血液冰凉,这边三人一兽都不安的行如雕塑。
轰隆隆!
然而还没等她们有所作为呢,突然之间上方居然也传来了骇人心魄的声音,那是赤婴紫河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吼声。
“糟了,是、是赤婴紫河。”
“菱姐姐……”
灵秀三人担心地看着上方,此时此刻,那里不仅有着赤婴紫河在剧烈冲撞地窖的举动,而且在她们神色紧张之时,仿佛还看到了血雾正慢慢从地面渗透了进来。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灵秀好像都看到了成群结队的赤婴们在血雾中阴森诡异的笑容。
“快、快走,我们不能停留在这里。”
要说灵秀不怕?
那肯定是假的!
她其实比小姜还胆小许多呢,可如今已经不是她怕不怕的问题了,因为若是再有迟疑,恐怕这辈子都没机会再体验怕的感觉了,况且自己的身边还有两个小孩子呢。
因此纵使灵秀无论是对恸哭有颤栗,还是对赤婴有恐惧,现在的她,也不得不强打起精神,勇敢地迈出向下的颤抖步伐。
“你们跟紧我,獴獴帮我照看一下她们。”
管不了那么多啦,灵秀抬起脚就大踏步跨过了青石台阶,而没有见过世面的火苗则像是青涩的闺房姑娘,羞羞答答地跟在一旁。
这时,浓雾深处也悠悠传来了沙哑的笑声,那是一群血婴们手拉着手围成圈,欢天喜地的声音。
“小心,别听它们的,跟紧我。”
灵秀其实怕得要死,可一想到彩璇姐临别时的嘱托,这个一向玩世不恭的小姑娘,如今也被迫承担起了那保护弱小的重担。
“钟、钟姐姐,我们、我们……”
“小瑶别怕,我、我也会保护你的。”
“真女……”
下方的恸哭直入心灵,上方的诡笑穷追不停,在如此腹背受敌的情况下,灵秀三人一兽只能强撑着摆动肉身。
与此同时,赤婴们脐带般的怨气连接此刻也快速进行着彼此纠缠,不多时就在雾中结成了一张巨大的血肉罗网。
“到、到了,到了到了,我看到地面了!”
突然,就在几人应接不暇的情况下,小瑶腰间的避毒香囊竟猛烈炸开,亮晶晶的毒粉顷刻间弥漫周围。
也就是这时,獴獴快如闪电般就蹿到了小瑶的肩头,同时沙金利气也锐不可当,瞬间便撕开了一团袭向小瑶后颈的毒雾——
接着待灵秀急忙反应过来,这才发现那雾中竟赫然蜷缩着一个不足满月的紫胎!
“鸾羽袖里箭!”
二话不说,灵秀赶紧暗器招呼,之后也不管对方如何,一手提着小瑶,一手提起真女,当即就跳下了台阶。
然而一个不小心,她们几人还是摔在了地面,咕噜咕噜地滚了好几个跟头,不过幸好灵秀眼疾手快,连忙双臂环抱把小瑶护在了身前。
但真女就没有那么幸运了,踉跄撞上石壁时,不仅骨头发出了响亮的碰撞声,而且摩擦后的苔藓下面,居然还露出了两三截森白头骨。
看样子,应该是不超过五岁的小孩儿头骨。
破旧的青铜丹炉挥发出散漫的幽冥绿光,就像劣质的颜料粗制滥造地泼在了墙纸身上,一边映出了几人的惨状,一边则是照应着丹炉镇魂符咒上那泛着尸油般的光泽微亮。
“啊、啊!?啊~~”
真女突然惨叫,原来是他的手臂上不知何时竟爬满了好多血红蚰蜒,那些毒虫正顺着衣袖缝隙和衣襟花纹,疯狂地往血肉里钻。
“真女别动!“
灵秀迅速甩出三枚魅影毒针,只见那毒针在疾驰的过程中还微妙间分出了六枚,九枚,十二枚的鬼魅身影,精准又果断地扎进了每一条蚰蜒身上,同时獴獴也纵身跃起,在沙金利气势如破竹的扫荡下,被定住的蚰蜒纷纷僵直落地,最后被生生切碎了蛊核。
“真女,”小瑶和灵秀赶紧来到了对方身边,獴獴也回到了灵秀的肩头,“你、你没事吧?”
“我、我……”
直到这时,灵秀才终于明白那道凄厉苦楚的女人恸哭声,究竟是从哪里来的了——
原来正是丹炉表面!
环视周围,刑具铁链上挂满了残缺肢体,炉膛内早已熄灭的火渣裹挟着好似人形的焦炭。
再看一旁的药柜,上面黄纸红字的陈列着各种浸泡在罐中的内脏器官,除了五脏六腑之外,其中还混合有不少的毒虫蛇蝎。
“我没事,你怎么样?你们……”
“我们没事,有钟姐姐护着我呢……”
短暂的喘息,獴獴高度警觉地盯着昏暗上方,刚刚的血肉罗网它还没有忘记,而灵秀则是继续眼神探索着周围,她也在寻求生机。
丹炉表面还断断续续的回响着哭音,八条锁链从炉顶结实的延伸进石壁阴影,末端铁钩似乎还挂着半截腐化的小腿。
“那里……那里好像……好像是暗……”
“钟姐姐!”
随着小瑶惊悚的一声尖叫,灵秀立即回过了神来,这时那浓雾中赤婴们组成的血肉罗网,也如密密麻麻的珊瑚群一样群魔乱舞而来。
“求...丹...“
沙哑的呜咽声在丹顶弥漫开,灵秀回头瞬间,数十具倒吊的女人尸体蛮横地撞进视线,发辫垂落如黑蛇游弋。
甚至由于突发状况的关系,最末那具稍显新鲜的女尸还在不停地抽搐,抖动,手腕刀口滴落的血珠正落入下方盛着朱砂的玉碗,并且那些碗还沿着八个方位有序排列。
“钟姐姐!钟姐姐!它们、它们来了!”
炉灶忽然升起血焰,那些吊死的女尸喉咙里也发出了咯咯咯的苦涩笑声。
灵秀不自觉地后退,不巧刚好撞翻了侧身边的铜盆,顿时浸泡着十二对眼球的药酒如倾洒的瀑布般泼在地上,刹那间,十二对油光锃亮,宛如玻璃球的眼睛就像反光镜一样,不仅映照出了上方的血肉罗网,而且还窥探出丹炉墙后的暗格深处,居然还悬挂着数十具等待取血的幼童躯体。
“钟姐姐!”
“大夏龙雀!”
毫无征兆间,七十二根龙鳞雀羽愤怒而出,大有攻城拔寨的万箭齐发之势,几乎顷刻间,那血雾极其天罗地网就被摧残的千疮百孔,支离破碎。
而且在偶然间,这里竟还响起了一点儿铃声?
虽然很微妙,但灵秀确实听到了。
可还没等她察觉到具体位置呢,赤婴们迅速重聚的又一波攻击再次卷土重来,这次是脐带血蟒。
“墨香飞铙!”
不甘示弱的抵抗,两枚火花带闪电的金铙以摧枯拉朽之势无情收割了诸多血之纽带,但是借由此术,大量的血气也顺势喷涌而出,灵秀等人顿时被笼罩其中。
“真女,你在哪儿?”
“小瑶,你、你……”
“钟姐姐,我……”
这时,一边有暗室传来的孩童哭声,一边墙壁上的血符也突然开始剧烈燃烧,地窖结构在不断扭曲变动,眼前的一切都在灵异虚化。
甚至灵秀的眼前,如今都逐渐出现了幻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