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晚晚跟秦峰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有想花钱花不出去的痛苦。
她现在的办公桌上，除了华国的大报，还有江城的日报、晚报，还摆着好几份其他地方的报纸。
最近其他城市都在试探性改革，从公有到承包制，还有更大胆的，跨过承包制，直接转成私有了。
不过敢这么做的，都是大城市。
这里面也有不少猫腻，只是大部分厂子已经没有抢救必要了，当地政府把厂子一卖，收钱了事。
既省去了管理的麻烦，又收了一笔钱，说不定年底还能多发点奖金呢。
可再怎么看，那些也是其他城市的“先进经验”，她和秦峰总不能拿着报纸问他们江城商业局领导，为什么跟人家临海、羊城不一样。
桌上的报纸秦峰也都看了一遍，一边看一边骂商业局局长是个老顽固。
“媳妇，你说那些老家伙，怎么就不能跟报纸上的这些人学学？厂子不卖好像能下崽似的。”
“峰哥，咱们去国饮料厂转转吧。”顾晚晚提议。
秦峰二话不说放下报纸，拿着钥匙屁颠屁颠跟在媳妇后面上了车。
三月末的江城，小草早就冒了头，长了两寸高，树叶前几天刚抽芽，这两天就已经长出了嫩叶。
一路上，顾晚晚打开车窗，感受着春意。
绿草长在路边田间是春意，而长在国营饮料厂的大院里，就是破败了。
此时是下午一点多，上班时间路上连自行车都很少，车子不一会就到了地方。
顾晚晚和秦峰下了车，厂区里早已人去楼空，和他们去年来这里蹬三轮车进货时截然不同。
那时候国营饮料厂一车一车向外发货，想进点货还得托关系，没关系就得排队，看能不能抢得上。
秦峰透过栅栏看向里面，心里还有点感慨，“媳妇，你说这厂子算不算是咱们俩弄黄的？”
自从他们开了“百乐饮料厂”，国营厂子是一天不如一天。
“峰哥，就算是没有咱们百乐，可能还有千乐，万乐，以后竞争只会比现在更激烈。”
顾晚晚回了一句，接着看向里面。
大铁门上栓了一把大锁，应该是很久没人来过，门锁上都生了锈。
顾晚晚嘀咕了一句，“要是能进去看看就好了。”
以前他们也来过厂里，那时候只去赵宁办公室，没有去车间参观过。
前几天，秦峰问商业局局长能不能来厂子看看，局长还是打官腔，“小秦同志啊，要是能进去，你们就先自己进去看看，要是进不去，下次我找人带你们去。”
下次？
下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厂子里现在一个人都没有，两人就算想进都进不去。
顾晚晚最想参观的就是车间，听说前两国营饮料厂采购了一批灌装机，虽然不是进口的，但也是国产里最好的。
以前国营饮料厂盈利，再加上花公家的钱不心疼，有点不求最好，但求最贵的意思。
秦峰听见媳妇自言自语，不知道从哪儿找了个大石头，搬了过来，照着门锁就砸了下去。
“媳妇，靠后一直。”
铁锁虽然生了锈，还是很结实，砸了两下都没砸开。
顾晚晚怕伤到秦峰，觉得还是算了，刚要拦下，秦峰又拿起石头砸了下去。
啪嗒一声，锁开了。
秦峰一脸骄傲，“媳妇，现在可以进了。”
以前他每天到处闲逛时，听人说过怎么开锁，用两个曲别针掰直了，捅进去就能打开。
当时，只觉得都是些小偷小摸的伎俩，再说，开锁还用那么麻烦，砸开就行。
顾晚晚看了一眼四周，基本上没人经过，反正一个废旧的厂房，里面除了搬不走的机器，应该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了。
可她刚迈进大院，后面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个老头，小跑着冲了过来，边跑边喊：
“抓贼啊！来人啊，抓贼！”
顾晚晚和秦峰同时吓了一大跳，国营饮料厂本来在郊区，附近除了这个厂子没有任何建筑物。
家属楼离厂区还有些距离，自从宣布破产，就没有人来这边了。
“大爷！我们俩不是贼。”秦峰急忙护在媳妇前面。
老头六十来岁，头发花白，穿了一件军绿色外套，个子不高，操着一口东北口音，手里拿了一根树枝，看样子应该是刚捡来防身的。
“谁信你们！快说，你们是来干啥的？”大爷一脸防备，拿着小树枝捅着秦峰的胸口。
秦峰不想跟老大爷发生冲突，带着媳妇往后退了一步，“大爷，我们真不是小偷。我们就是来厂里参观参观。”
“参观？你少唬我！我看见你，就是你小子拿个石头砸锁！”大爷是把小树枝当成剑了，一下下“刺向”秦峰。
“你看错了，大爷，绝对看错了。”秦峰打死也不承认，在背后悄悄给媳妇打手势。
这老头看起来像个老革命，他的忽悠大法估计不起作用。
等他分散老头的注意力，就让媳妇往车的方向跑。
“我现在耳不聋眼不花，你说我看错了？！你们俩，乖乖跟我自首去！洗心革面，以后争取做个好人！”大爷的树枝抵在秦峰的胸口教育着。
“大爷，真的都是误会，绝对是误会，就算我们是小偷，也不能白天来偷，再说，厂子里也没什么值钱东西。”
“你要是不想偷，怎么知道厂里没有值钱东西？”大爷更加警觉。
“我们是想来买厂子的。”
“买厂子？你骗谁呢？公家的东西能卖给你们？走，跟我去派出所！”
老头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段麻绳，想先上前捆住秦峰。
“大爷，你还随身戴着麻绳？”
这不是老革命，这是老劫匪。
“少废话！是我绑上你，还是你自己绑？”
“我……我自己来吧……大爷，自己怎么绑自己，我还真不会……是这样吗？”秦峰假装害怕，回头的一瞬间，冲媳妇说了句：“快跑！”
顾晚晚听见撒腿就跑，她当然不想去派出所，解释起来太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秦峰见媳妇已经跑出去一段，抢过大爷手里的小树杈。
咔嚓——
给掰成了两段。
接着把两节小树杈往地上一扔，转身就跑，“大爷，我就不陪你玩警察抓小偷了，拜拜。”
“小犊子！你等着！！”
大爷见两人上了小轿车，转身跑到小河边，骑上自行车猛蹬，追了上去。
秦峰刚上车，以为安全了，慢悠悠开着车，还跟媳妇笑嘻嘻的。
“媳妇，这老头真爱多管闲事，嘿嘿，他追不上咱们车——卧槽！”
秦峰一转头，看见老头就在车窗外盯着他。
吓得他赶紧踩油门，但车子不知道怎么了，干踩就是不提速。
“你小子！还能跑出我的手掌心？”
车子的车窗刚才没有升起来，大爷拿着钓鱼竿开始捅秦峰。
“你！停车！”
“我不停！”
“峰哥，手刹放下，挂挡！”顾晚晚感觉大爷就像僵尸片里的林正英，阴魂不散。
秦峰怕伤到大爷，抢下鱼竿递给媳妇，换挡踩了一脚油门，跑了。
这下大爷再猛蹬自行车，也追不上四个轱辘的汽车。
看见车屁股冒出来的尾气，停在一旁气得直骂：“小瘪犊子！你还偷我鱼竿！我跟你没完！”
秦峰没有回厂子，而是一溜烟儿的把车开到了家门口。
“媳妇，我看那老头不是好东西，哪儿有随身带麻绳的啊，肯定是在那儿等着绑架谁呢。”
“估计大爷就是钓鱼的，这鱼竿质量不错呢。”
顾晚晚拿起后座上的鱼竿看了又看。
八十年代的钓鱼设备没有后世那么齐全，又是碳纤维，又是电子鱼漂，合金鱼钩什么的。
现在一般人都是拿个竹竿钓鱼，老大爷的是个蓝色玻璃鱼竿，几十年后看着笨重，现在可是高级货。
秦峰也凑过来，突然发现鱼竿的后堵上刻了一个字。
“媳妇，你看，这上面有字。”
顾晚晚拿起后堵看了又看，可能是用的太久，磨损比较严重。
两人仔细辨认了半天，才看清上面刻了一个“木”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