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勺落地的脆响惊飞了廊下春雀，苏婉盯着药汤里浮沉的玉玺残片，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镇魂咒文的纹路在孔雀石粉中泛着妖异的蓝光，与昨夜血书最后一笔卦象严丝合缝地重叠。
\"备车。\"她突然拂袖起身，金丝绣海棠的裙摆扫过青砖上未干的药渍，\"林恒此刻应当还在刑部衙门。\"
马车碾过朱雀大街时，晨雾还未散尽。
苏婉攥着袖中温热的玉玺残片，听着车窗外此起彼伏的叫卖声里夹杂着\"巫蛊镇魂\"之类的碎语。
卖糖人的老叟正比划着对买主说：\"听说那偶人胸口都钉着带咒的金钉......\"
车厢猛地颠簸，苏婉伸手扶住窗棂。
指腹触到昨夜林恒剑锋划过的裂痕，木刺扎进皮肉时，她恍惚又见到玄铁箭穿透妆台时飞溅的木屑——那支系着相府二小姐断甲的箭，此刻应当正躺在刑部证物房。
\"姑娘当心。\"丫鬟掀起车帘，刑部黑沉沉的铜钉大门已近在眼前。
林恒的乌金剑横在红木案几上，剑鞘还沾着昨夜戏楼地窖的霉斑。
他听着苏婉条分缕析地说着玉玺与卦象的关联，目光却落在她发间微微歪斜的银簪——那是他三日前亲手簪上的，如今孔雀石粉的蓝痕正顺着簪尾裂纹渗出来。
\"......需得赶在午时三刻前查封八卦馆。\"苏婉将舆图推到他面前，指尖点在城南胭脂巷，\"小红既已暴露，残余势力必会转移暗桩名册。\"
窗外忽有惊鸟掠过，林恒的剑鞘突然发出嗡鸣。
他按住剑柄的瞬间，看见苏婉耳后未擦净的血迹，昨夜穿梁箭擦过的伤痕结着薄痂，像落在白玉上的朱砂痣。
\"此事我自会处理。\"他抽走舆图时，绢帛边缘划过苏婉腕间红绳，那上面坠着的金珠突然滚烫——正是昨夜从戏服心口取下的\"巽\"字珠。
相府西偏院的芭蕉叶簌簌作响，二小姐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正捏着张金箔请柬。\"三日后太后寿宴，咱们的好姐姐总要献礼的。\"她将请柬丢进炭盆，火苗蹿起时映亮对面八卦馆老板油光满面的脸。
\"漕运司的暗桩名册就缝在小红的戏服里。\"老板从袖中掏出半枚八卦铜镜，\"可惜昨夜被林恒截了胡，不过......\"他阴笑着指向镜面卦象，\"巽位生变，巳时三刻的巫蛊流言已经传遍八大茶楼。\"
暗室门突然被撞开，戏子小红踉跄着跌进来，水袖缠着脖颈勒出青紫痕迹。
二小姐拾起剪烛花的银剪，慢条斯理挑开她衣襟：\"好妹妹，把你那日在地窖看见的巫蛊偶人模样，再说给班主听听？\"
暮色初临时，苏婉的贴身丫鬟捧着新买的胭脂匣穿过垂花门。
金丝楠木匣底暗格藏着半张当票——正是午间从八卦馆后院捡到的。
苏婉用孔雀石粉涂在票面，渐渐显出\"巳时三刻，城南当铺\"的暗文。
\"备两套粗布衣裳。\"她将玉玺残片浸入新调的药汤，水面倒映着窗外渐圆的月亮，\"今夜你随我去趟......\"
话音戛然而止。
林恒的玄色披风掠过月洞门，带着刑部特有的血腥气。
他手中提着个湿漉漉的油纸包，打开却是西市张记的桂花糖藕——苏婉幼时常偷溜出府买的那家。
\"先吃饭。\"他将竹筷塞进她冰凉的手心，目光扫过她袖口沾染的金粉。
妆台上未收的卦盘突然转动，巽位铜针直指城南方向，而苏婉正咬着糖藕的唇边，沾着星点孔雀石粉的幽蓝。
糖藕的甜香在舌尖化开时，苏婉才惊觉自己竟咬着竹筷发怔。
林恒的掌心覆在她手背上，常年握剑的薄茧擦过腕间红绳，金珠在卦盘转动的幽光里泛着血似的暗红。
\"巽位生变，当在东南。\"她突然推开碗盏，孔雀石粉从袖袋漏出几点蓝星，\"张记铺子二十年来从未换过方位，为何今夜......\"
铜漏滴答声里，林恒抽回的手悬在半空。
他望着苏婉鬓角汗湿的碎发，忽地扯下腰间玄铁令牌：\"刑部查案的马队已在巷口。\"令牌翻转时露出背面新刻的卦纹，与苏婉妆奁暗格里的血书竟有七分相似。
马车疾驰过宵禁的街道，苏婉攥着当票的手抵在车壁暗格。
金丝楠木匣里的孔雀石粉正顺着暗纹游走，在\"巳时三刻\"字样上聚成蝌蚪状的咒符。
林恒的乌金剑横在膝头，剑鞘霉斑不知何时变成了朱砂绘的镇魂符。
城南当铺的鎏金招牌在月色下泛着青灰。
苏婉的绣鞋刚沾地，就踩到半片烧焦的戏服残料——正是小红那日穿的月白水袖。
卦盘铜针突然疯狂旋转，直指当铺后院那口盖着八卦镜的古井。
\"小心！\"林恒揽住苏婉后撤的刹那，井中窜起丈高的幽蓝火焰。
火舌舔过院墙藤蔓，烧出密密麻麻的巽卦纹路。
苏婉袖中当票无风自燃，灰烬落在井沿竟拼出\"漕运司\"三个篆字。
更鼓声穿透火场时，苏婉摸到井绳上未干的血迹。
林恒的剑尖挑开浮萍，捞出个缠着金线的桐木偶人——那眉眼竟与太后寿宴要用的金身菩萨如出一辙。
偶人胸口嵌着的八卦镜残片，正与西偏院炭盆里烧化的请柬金箔严丝合缝。
\"姑娘快看！\"丫鬟突然指着当铺阁楼惊呼。
半幅暗桩名册的残页在火光中飘落，墨迹遇热显现出朱砂批注。
苏婉伸手去接，却见林恒的剑鞘抢先挑起残页，生生隔断了她染着孔雀石粉的指尖。
血腥气混着焦糊味漫开时，苏婉在晃动的火光里看见林恒眼底闪过的迟疑。
他收剑入鞘的力道震落檐角铜铃，铃舌上栓着的竟是相府二小姐的珍珠耳坠。
而东南方向突然传来漕船号子，隐约有人唱着巫蛊镇魂的童谣。
\"刑部办案！闲杂人等退散！\"
王捕快的喝令声撞碎夜色，苏婉趁机将沾血的孔雀石粉抹在残页边缘。
朱砂批注遇蓝光竟化作漕运司的官印纹样，而纹路中心赫然是林恒令牌背面的卦象。
她抬头望向正在盘问伙计的王捕快，发现对方皂靴上沾着戏楼地窖特有的红泥。
更深的露水浸透裙裾时，苏婉借着整理鬓发的动作，将藏着官印纹样的帕子塞进丫鬟手心。
林恒的披风扫过她肩头，带着刑部特制的安神香，却掩不住他袖口新沾的八卦馆紫金灰。
当铺后院突然传来井水翻涌的异响，所有人转身的刹那，苏婉用染血的指尖在卦盘背面划下\"王\"字暗记。
月光偏移三寸，照见古井内侧未烧尽的戏服残片上，半个漕运司的青龙印正缓缓渗出血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