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沈不想深究其中隐秘,更不愿撕开那些令他不适的记忆,他反问道:
“况且你说这些人对我那么好,为什么我住院期间,他们一次都没来过?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
“骗你?”
姜眠突然抬高音量,发出一声冷笑,那声音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的,带着蚀骨的寒意,
“我倒希望是在骗你,叶沈!如果早知道认识你会给我们家带来灭顶之灾,我拼了命也要把你永远困在那个穷乡僻壤,让你一辈子都翻不了身!”你问我他们为什么没有来看你?来,你跟我接着看下去。
姜眠猛然攥住叶沈的头发,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将他整个人粗暴地拽翻过来,迫使他直面电视屏幕。
画面上,一张张关于张家旧案的截图赫然在目,举报人的名字“叶沈”用红圈醒目标注,像一道永不褪色的血痕。
“看清楚了吗?这是你的名字!”
她的指甲几乎掐进他的头皮,声音因愤怒而发颤,
“因为你的举报,我的家人被安上通敌卖国的罪名,短短两周就被执行了死刑!他们现在都在地下等着你,你让我怎么告诉他们该怎么来看你?”
说到这件事情,姜眠的情绪不免激动起来,声音也猛的拔高。
抓着叶沈的头发不自觉用力往前耸了耸,那道直接让叶沈还在挣扎的身体从床上滚落下来,打了个转后被迫跪在了电视机的面前。
叶沈此刻的反抗心理达到了极点。他奋力的想往后腿。但是姜眠捏着他的头发的劲儿却让他无法抵抗。
他不知道这些年他常年躲在不能见光的地方,本身身体就缺少锻炼,这么些天来又一直在医院接受精神方面的治疗,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理上,他的承受能力都已经达到了极点。
再加上常年的东躲西藏,早已让他的身体像一个老鼠一样无力,也因此他现在身体上的力量连本就不大的姜眠也抵抗不了。
尝试反抗无果后叶沈也来了脾气。
叶沈突然暴起,通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姜眠,嘶吼道:
“既然是被定性的案子,就说明我没做假证!你们家本就是通缉犯,卖国贼!你该怪就怪他们自己愚蠢,凭什么来怪我?别以为我失忆了就分不清是非!通敌卖国这种罪,你们死不足惜!”
叶沈脖颈青筋暴起,通红的双眼死死瞪着姜眠,可当看到她眼底翻涌的悲怆,心脏却没来由地抽痛。
那种深入骨髓的难过,像根无形的线,悄然缠住了他躁动的心,让他突然怀疑,自己那些尖刻的话,是不是真的刺痛了不该伤的人。
姜眠与他对视,眼眶泛红如浸血,泪意将落未落。
她死死咬住下唇,齿间泛起铁锈味,生生把哽咽咽回喉咙:“是啊,我也无数次想问,他们究竟为什么会被安上通敌卖国的罪名?”
一声叹息裹着这些年来积压的委屈,她强压下翻涌的情绪,深知与失忆的叶沈争执毫无意义。
指尖划过遥控器,屏幕切换,顾晏琪和顾晏泽的百岁照赫然入目。
粉雕玉琢的孩童眉眼间灵气四溢,完美糅合了顾诗情与叶沈的神韵。
尤其是那双眼睛,澄澈的眸光与叶沈如出一辙,仿佛照见了时光深处的倒影。
叶沈剧烈挣扎的动作骤然僵住,喉结上下滚动。
他死死盯着屏幕,呼吸急促得像濒死的鱼,胸腔发出压抑的震颤。
姜眠见状,指尖不停,一张张照片,一段段视频如潮水般涌来。
当屏幕里两个孩子嬉笑玩闹的动态画面出现,叶沈突然失控,膝盖在地板上擦出刺耳声响,他手脚并用地扑向电视,颤抖的双手虚抓着空气,仿佛要穿过屏幕,将那两个血脉相连的孩子护进怀里。
就在叶沈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屏幕里孩子的瞬间,姜眠修长的手指猛地按下遥控器。
原本满溢着童真欢笑的画面,如被利刃割裂的绸缎,骤然切换成刺目的白色。
电视荧屏上,顾晏淇小小的身躯蜷缩在IcU的病床上,透明的隔离层泛着冷光,数不清的导管像冰冷的藤蔓,缠绕在她羸弱的四肢与脖颈间。
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透过屏幕传来,每一声都似重锤敲击在人心口。
叶沈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喉结剧烈滚动,干涸的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望着画面中紧闭双眼的孩子,仿佛看见生命正从那双稚嫩的眼皮底下悄然流逝。
姜眠面无表情地继续翻页,一张张术后照片接连闪现。
照片里的顾晏淇永远保持着相同的姿势,苍白的小脸陷在枕头里,睫毛像脆弱的蝶翼垂落。
时间在照片边角的日期里悄然流逝,而病床上的小人儿,始终没能睁开眼看看这个世界。
“这个小女孩儿得了重病,她快要死了。”
姜眠俯身贴近叶沈耳畔,温热的气息带着毒蛇吐信般的嘶嘶声,
“听说她死前最大的愿望,就是见见自己的父亲......可我们找遍整个蔚城,都不知道她父亲躲到哪里去了。”
叶沈猩红的瞳孔骤然放大,枯枝般的手指机械地伸向屏幕。
然而在指尖即将触及画面的刹那,他像触到烧红的烙铁般猛然缩回。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踉跄着后退,后腰撞上床头柜,金属器械发出刺耳的叮当声。
他蜷缩着跌坐在地,双手死死抱住头,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
姜眠居高临下地望着蜷缩成虾米的叶沈,眼底翻涌着复仇的快意。
她看着男人颤抖的脊背,唇角勾起一抹森冷的弧度,再怎么失忆,血脉相连的剧痛总能穿透记忆的屏障。
医院那些所谓的人道主义治疗,要等到何时才能让这个男人直面真相?
她等不了,也不想等。
这个害得她家破人亡的男人,凭什么在遗忘中苟且?
她恨不得将这些年来自己积压的恨意,化作千万根钢针,一寸寸扎进他的血肉里。
她播放出精心整理的最终影像。
顾晏淇躺在IcU的监控视频。
夜幕如墨浸透医院长廊,应急灯在幽暗中投下斑驳光影,熄了大半的顶灯让寂静在空荡的走廊肆意蔓延。
与之形成惨烈反差的,是监护病房内永不眠息的机械交响。
心电监护仪规律跃动的绿波,呼吸机吞吐的嗡鸣,输液泵时断时续的滴答,所有声响交织成紧绷的网,将病床上的小身影死死捆缚。
每一声都似死神挥动的镰刀,在寂静中划出令人战栗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