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禽醒过来的时候，衙门里静悄悄的，那个疯真人和疯书生的身体就躺在他身边。
“喂，干嘛呢？仙人也睡觉啊？”秦禽推了推钱甲的身体，对方没有动静，而且碰到的手脚也是冰凉的。
“不会是死了吧？”秦禽左右看看，摸上南无的脉搏，也没有感应到跳动。
应对这种事，他挺有经验的。贫民窟里待过的人，昨天睡在自己旁边的同伴，第二天早上可能就冷死或者病死了。情况发生的多了，他就不慌张了。
“啊？死了，怎么死的？”秦禽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发现这书生身上也没有什么致命伤。
“那疯婆子杀的？那个疯婆子呢？”秦禽四处看，看到了那个活剐自己肉的女修，此时对方的身体已经凉透了，她也死了，脖颈上有一处很明显的致命伤。
“啊？都死了？”秦禽一下子茫然起来，就好像记忆里那次普通的流感，把他身边所有同伴都带走了一样突然。
秦禽坐在湿冷的地砖上，四周都静悄悄的，湿气在他身上盖了一层薄薄的水雾，他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好玩儿！好玩儿！”疯书生突然坐起身，吓了秦禽一跳。
钱甲也从地上坐了起来，“怎样，是不是比跑起来更快？”
“对啊，这么快就能把城里的各个角落都逛一遍，太好玩儿了！终于知道鬼为什么要吓人了，真好玩！”
秦禽根本看不见他们魂魄归位，懵了一小会儿了，“你们在说什么啊？”
“钱真人教我怎么当鬼修。”疯书生骄傲的挺起胸膛说，“我也要修仙了。”
秦禽眼睛瞪圆了，他立马转头看向钱甲，“道爷！道祖宗！小的也想学！”秦禽急切的爬过去，“爷！您也教教我嘛！”
钱甲又摆出了一副戏耍人的样子，“啊，想我教你啊，说些好听的。”
秦禽直接哐哐磕了几个响头，“爷！您力拔山兮气盖世，您高大英俊英明神武，这真不是我夸您，您就长这样！”
秦禽很自然的就表现出了那种谄媚的态度，“道爷！以后我给你端茶提水洗衣做饭，女人能做的，小的都能做，女人不能做的，小的也能做！”
钱甲就看着他耍宝，看得津津有味。
“爷！只要您给我指一条明路，您就是我的主子，我全听您的，小的一定马首是瞻，绝无二心，我给您当牛做马，我心甘情愿。”
钱甲快破功了，赶紧抬手打断他的宣誓。他非常明白，地痞做的保证都是不作数的。
“我可不会教你，哈哈哈哈。”
秦禽这时也明白自己被戏耍了，翻脸也特别快，“老畜生！你他妈又耍我！”
“我真的教你方术，让你出去为非作歹，败坏我的名声？”钱甲露出轻蔑的笑容，“得了势就耍淫威，扛不住事了就把我推出去。我是你的登仙梯，也是你的垫脚石。想拿我当靠山，又想拿我当挡箭牌，对不对？你自己什么德性，你自己不知道？”
秦禽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他的想法被对方猜中了。
钱甲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那个女修，“修道的人心性都不差的，他们都能被你气死，那些百姓还不知道会遭什么罪呢。”
“我的确是没有什么道德，但我也不想因为你这种贱人惹上什么糟糕的因果。”钱甲走近他，语气柔和了一些，“说好听话也没用的，你本来就已经不死了，还想要什么威能？不要贪得无厌。”
钱甲回头看了眼疯书生，“我教他，是因为他本来就有天分。无论我教不教他，他想学，自己瞎琢磨都能练成。与其让他自己练成，不如让他承我的情，认我做师傅。这才叫结善缘，结因果，懂吗？”
“呸！”秦禽朝钱甲吐了一口口水，“你也是个下贱人！”
钱甲倒是也没生气，“彼此彼此。”
“他缺了一魄，鬼修的功法有助于他巩固神魂。多练练有好处，起码他的疯病不至于继续恶化下去，我不想一直带个傻子在身边。”钱甲跟秦禽闲聊起来。
“行，你是好人，我是坏人，行了吧？”秦禽倔脾气上来，扭头不看人了。
“这么大造化在身上你还不满足啊？那一帮修士争破头都没法长生，你还没入门，就已经站在终点了，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钱甲蹲下身，掰着指头跟他算，“你看，别人苦修淬体，洗髓伐经，断情欲，遭雷劈，不就是为了走到你这个境界吗？你现在倒好，已经长生了，还要倒回去学什么鸡肋功法，你说你是不是脑子也有点问题啊？”
秦禽的思路被钱甲带歪了，他顺着对方的思路一想，的确是那么回事，但是总觉得哪里不对。
“你不要跟我说这些，你又不教我，我听不懂。”秦禽捂住耳朵，拒绝沟通。他就是想学点仙术耍耍威风而已，不教就不教嘛，谁稀罕。
南无自己在一旁练元神出窍，玩得很起劲，死来死去的，没注意秦禽这边在闹什么。
“去去去，你这疯道士每次都诓我！说我以后不得安宁，说我会被众人争抢！我看他们明明就是冲你来的，待在你身边就倒霉，根本不是我的问题！我往人堆里一藏，谁他妈知道我是谁！”秦禽把钱甲推开，起身就要走出衙门，“又不教我仙术，说这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反正我就是杂草一样的东西，我不如回去当我的地痞流氓，还能过得潇洒些。”秦禽看了一眼南无，他自己玩得正欢呢。
秦禽轻哼了一声，“真是傻人有傻福。”秦禽转过身看着钱甲，“现在我见你就心烦！我在你身边待不住，我走了。”
他正要抬腿，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脚踝。秦禽以为是钱甲拉住了他，心里窃喜，但是嘴上还要故作矜持，“你拽我干什么，松手，我要走了。”
“我没有拽你啊。”钱甲回答。
“你没有拽我，为什么我走不动。”秦禽心中又有些恼火了。
“你自己低头看一眼不就知道了吗？”
秦禽低头一看，一只恶鬼从地缝里伸出手来，抓住了他的脚踝。
那恶鬼青面獠牙，浑身布满了一层黑色的鳞甲，鳄鱼皮似的鳞甲从额头一直覆盖到下腹，细细密密长了一大片，头顶和背脊还盖着一层炭火一般的淡薄灰烬。
秦禽吓得瞬间僵直了身体。
这是什么鬼？自己怎么能见鬼了？终于是作恶多端，要被拖进地府里受罚了吗？
秦禽俯视着这鬼怪的形体，居然从中品味出了几丝柔美和媚态。秦禽觉得自己一辈子应该只能当流氓了，危机关头，脑子里还想着淫乐。
脚踝处传来灼烫的高温，这是地火的温度，是这鬼怪鳞甲上还残留着的余温。
犄角从鬼怪的额头慢慢收进去，一个狰狞的笑容从她似人非人的脸上浮现出来，她手上用力将秦禽的身子往下拽。
“下去逛逛吗？炼狱里走一遭，让你过过瘾。”这声音雌雄莫辨，但是又莫名熟悉。
温度还在升高，鬼怪脸上的黑色鳞甲熔成一股铁水淌下来。鳞甲下的肌肤露了出来，那面容逐渐清晰，是魏落英的脸。
“来吧，看你有多能耐？”魏落英把秦禽的整条小腿拖了下去。
“我倒要瞧瞧你这个不死无赖，能撑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