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镜表面的符文如活过来的银蛇般游走,张逗逗被拽得踉跄两步,后槽牙咬得咯咯响——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在这面镜子前见到那个穿月白长衫的男人了。
上回在废弃医院,对方附身在浑身酒气的流浪汉身上;再上回在老城区破庙,是借了只通人性的黑猫。
现在倒好,直接从镜子里钻出来当Npc,连妆都懒得换。
“唤醒者,你们逃不掉的。”男人的声音像浸了千年寒冰的铜铃,尾音还带着点戏腔的婉转,听得张逗逗后颈发凉。
他下意识把兜里的辣椒水喷雾攥得更紧,突然歪头扯出个欠揍的笑:“这位哥,您这台词是不是该更新了?我楼下煎饼摊大妈都知道‘第二份半价’要轮着喊。”
林小跳掐他手背的力道陡然加重。
她盯着镜中男人指尖的裂痕,那道蛛网状的细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四周蔓延,每爬过一寸,黑镜的吸力就弱一分——但这绝不是好事。
就像被扎破的气球,越漏得快,离爆炸就越近。
“想要活着离开,就解开这个谜题。”男人的指尖在裂痕上轻轻一弹,镜面突然泛起涟漪,他的身影如墨入水般消散。
黑镜重新恢复成普通镜面的样子,可那道裂痕却开始“滋滋”作响,像是有无数细针扎破了虚空,空气里飘着若有若无的焦糊味。
“解开谜题?解不开呢?”张逗逗揉着被掐红的手背,瞥见鬼市拍卖行主管正抱臂冷笑。
那女人涂着猩红甲油的手指敲了敲展柜,金镯子撞出清脆的响:“解不开的话,这面承载鬼市气运的玄阴镜会彻底崩塌。到时候……”她眯起眼,“整个鬼市都会被卷进镜中虚无,连鬼差都捞不回来。”
“合着您这拍卖行还兼职恐怖密室啊?”张逗逗掏耳朵,余光却瞥见林小跳已经把阴阳计算器(那台掉漆的老款诺基亚)贴在裂痕上。
绿色屏幕闪烁着乱码,她的刘海被镜中溢出的阴风吹得翘起,突然眼睛一亮:“能量波频率和玉佩碎片的共振波吻合!”
张逗逗猛地拍了下脑门。
三天前他们在老坟头挖到半块玉麒麟,后来又在下水道捞到缺角的玉蟾蜍,当时林小跳说这些碎片“看着像凑数的”,敢情是伏笔在这儿等着呢!
他手忙脚乱翻外套口袋,连辣椒水喷雾都掉在地上——那瓶被他当驱魔道具的红瓶子“咕噜噜”滚到主管脚边,女人盯着瓶身上“四川陈麻婆豆腐专用”的标签,嘴角抽了抽。
“给!”张逗逗把三块碎片拍在林小跳掌心。
青玉上的纹路泛着幽光,碎片边缘的断口像被利刃削过,严丝合缝能拼成个圆盘。
林小跳指尖抚过碎片上的古老符号,突然想起三天前在古董街捡的令牌——当时她蹲在摊位前和老板砍价,那枚铜令牌上的符文,和此刻碎片上的纹路竟有七分相似!
“是阵眼坐标!”她迅速把符号顺序输入诺基亚,按下确认键的瞬间,黑镜发出蜂鸣。
裂痕蔓延的速度慢了下来,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张逗逗刚松口气,镜中突然涌出黑雾,三团光影从中凝结——竟是他们三人的模样,却比真人扭曲了三分:张逗逗的影像左眼泛着妖异的红,林小跳的影子嘴角裂到耳根,呆头的幻象更离谱,原本单纯的眼神里爬满了怨毒。
“你真以为自己能当救世主?”张逗逗的影像开口,声音是他自己的,却像被按了变声器,“那天在医院,要不是老子心软,你早被厉鬼啃成白骨了。”张逗逗的太阳穴突突直跳——那是他最不想回忆的夜。
暴雨倾盆,他举着辣椒水冲进停尸房,结果被红衣女鬼按在墙上,要不是林小跳用铜钱串勾住女鬼脚踝,他现在坟头草都两米高了。
“辣鸡喷雾专家。”影像嗤笑,“连自己都保不住,还想保别人?”
林小跳那边更糟。
她的幻象正抱着膝盖发抖:“你以为当鬼魂经纪人很威风?不过是在活人和鬼之间当三孙子。你爸妈死的时候,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现在装什么救世主?”林小跳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记得很清楚,车祸那天她在学校排戏,等赶到医院时,父母的遗体已经推进太平间,白被单上还沾着未干的血。
最安静的是呆头。
他的幻象就那么站着,望着空气里某个不存在的点,喉咙里发出细碎的呜咽。
张逗逗突然想起三个月前,他们在城中村救的那个小哑巴鬼。
当时呆头被五个恶鬼围殴,护着怀里半块发霉的月饼——那是他活着时,妈妈最后给他买的。
“啊!”
一声闷吼炸响。
呆头涨红了脸,脖颈青筋暴起,平时只会“啊”的他,此刻竟发出类似龙吟的低鸣。
黑雾被震得四散,张逗逗的影像脸上的嘲讽瞬间龟裂,林小跳的幻象捂住耳朵后退,连呆头自己的影子都化作青烟消散。
“是呆头!”张逗逗突然笑了。
他想起第一次见呆头时,这小哑巴举着根烧火棍要和他拼命;想起上周他们饿肚子,呆头翻遍整条街给他们偷糖炒栗子(最后被摊主追着跑了三条巷);想起刚才,这小哑巴明明怕得发抖,还挡在他和林小跳前面。
“我们谁都不完美!”张逗逗扯着嗓子喊,辣椒水喷雾在掌心握出了汗,“我是靠辣椒水混日子,她是两边受气的经纪人,他是连话都说不利索的小哑巴——但又怎么样?”他冲林小跳挑眉,“至少我们现在是一伙的!”
林小跳突然笑了。
她把拼接好的玉佩碎片塞进张逗逗手里,又握住呆头冰凉的手。
三人掌心相抵,碎片上的符号突然泛起金光,像活过来的萤火虫般飘向黑镜裂痕。
“轰——”
黑镜爆发出刺目的白光。
张逗逗被晃得闭眼,再睁眼时,镜中已经空无一人。
只有那个男人的声音还在回荡,带着点意味深长的笑:“你们赢了这一局……但游戏,才刚刚开始。”
话音未落,地面突然剧烈震动。
张逗逗踉跄着扶住展柜,抬头看见天花板的水晶灯晃得厉害,石屑扑簌簌往下掉。
林小跳拽住他的胳膊,呆头紧紧扒着他的衣角。
主管的高跟鞋在地面敲出急促的响,她望着逐渐模糊的黑镜,脸色终于变了:“快……”
“咔嚓——”
一声脆响打断了她的话。
张逗逗抬头,正看见头顶一块磨盘大的石块裂开缝隙,碎石像下雨般砸下来。
他想也没想就把林小跳和呆头护在身下,辣椒水喷雾“呲”地喷向天花板——当然,除了呛得三人直咳嗽,没什么用。
灰尘弥漫中,他听见林小跳的声音带着点颤抖:“逗逗……镜子……”
张逗逗眯眼望去。
那面曾经幽深如潭的黑镜,此刻正像被摔碎的玻璃般,从裂痕处开始片片崩解。
每一块碎片坠落时,都掀起一阵阴风吹得人睁不开眼。
而在镜子彻底消失前的最后一刻,他仿佛又看见了那个穿月白长衫的男人,站在虚空中冲他笑——
“下一局,你们可没这么好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