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器二十六年冬,澳洲新唐堡铀矿坑道内,鱼油火把将幽蓝矿石照得森然如鬼火。掌灯老匠陈九斤盯着自己皴裂的手掌,暗红斑点已蔓延至手臂,如同矿脉在皮肤上的恶性藤蔓。年轻矿工阿柱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的血沫竟泛着荧光——这是最新出现的「地脉之泪」症状,无药可医。
「唐王的防铅粥根本没用!」阿柱扯碎腰间的铅玻璃护身符,「上个月死的七个人,哪个不是喝了粥照样咳血?」话音未落,头顶岩壁渗出的黑水滴落在他肩头,瞬间将粗麻布衣蚀出焦洞。全矿皆知,这黑水沾肤即烂,比矿石粉末更毒三分。
千里之外的豹房,徐光启盯着案头的《澳洲矿难密报》,眉头深锁。助手赵昂呈上密封的铅盒,内装矿工毛发样本:「大人,镜检发现毛发纤维呈碳化状,非寻常金石所能为。」徐光启示意用青铜镊子夹取样本,始终未直接触碰:「速送太医院,与炼汞中毒病例比对。」
朱载钧在文华殿听取奏报,刑部尚书李世达禀报:「陛下,防护装备在矿坑中寿命不足十日,黑水中的冰晶物质连铅板都能腐蚀。」皇帝翻阅《海外伤亡名录》,指尖停在「触矿三月必死」的红笔批注:「把唐王的密信再念一遍。」
「『坑内夜鬼哭,黑水蚀骨急,求朝廷封矿』——」读信太监声音发颤,殿内气氛凝固。
工部尚书雷礼仍试图挽回:「铀矿开采进度关乎蒸汽钟精度……」
「够了!」朱载钧拍案而起,震得《工器破邪论》书页翻动,「朕不要听什么进度,只要矿工能活着返乡!」他转向徐光启,「先生曾说郑和宝船『遇恶水则止』,如今该是止的时候了。」
三日后,工器监八百里加急令至澳洲:「新唐堡铀矿即日起永久封闭,违令者斩。」随令抵达的,是五百具铅制棺椁,铅板夹层塞满艾草与硫磺。唐王亲率工匠用融化的铅水封死矿坑入口,每十步埋下刻有《往生咒》的青铜镇墓钟,钟体铭文警示后世:「地脉之毒,触之即殇。」
徐光启在《工器破邪论》新增封矿篇:「昔人畏汞而禁丹,今人畏铀而封矿,非怯也,乃知止之智。」他下令将剩余矿石样本全部沉入深海,却在实验室暗格中藏起一页实验记录——那是助手赵昂用竹筒递送的共振实验数据,字迹被香灰小心涂抹过半。
封矿次月,南京蒸汽钟因铀矿断供停摆三日,铅玻璃工坊减产六成。徐光启却在深夜召见赵昂:「把橡胶乳液与矿石碎屑的混合实验重做十次,切记用龟壳隔震,勿让地脉监测仪察觉。」
朱载钧因操劳过度染上寒疾,咳嗽不止。太医院诊断为「忧思伤肺」,进献的药方里多了安神的乳香。皇帝望着窗外雪景,忽然问随侍太监:「澳洲的矿工,都妥善安置了吗?」
「回陛下,」太监躬身道,「唐王已将染毒矿工编入铅棺队,每日敲钟祈福,倒也平安。」
皇帝点头,目光落在案头的《天下工器图》上,澳洲新唐堡的铀矿标记已被朱砂涂灭,宛如一块愈合的伤疤。远处蒸汽钟重新轰鸣,却比往日低沉几分,如同大地在寒冬中的绵长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