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小六越琢磨，越觉得这事儿没跑了。
所有七零八落的线索，在他那快要宕机的大脑里，“咔嚓”一声，严丝合缝地拼凑完整。
邻国这波军事调动，速度快得异常，态度坚决得不像演习，原来压根不是冲着边境那几块破地来的！
他们跟曼陀罗宗那帮跳大神的，居然是一伙的！
利用大皇子那个内应做掩护，恐怕早就对西山那所谓的“圣物”眼馋很久了！
现在大炎刚经历完内部火并，正是元气大伤、防御最薄弱的时候，他们就迫不及待地冲过来，想趁火打劫！
“我丢！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帮老阴比算盘打得真精！”
钱小六感觉自己后脖颈子凉飕飕的。这邻国高层，心思深沉，手段也够脏！
“立刻！马上！给老子传令下去！”
钱小六猛地转过身，对着王虎就是一连串急促的命令，语速飞快，透着一股极强的紧迫感。
“改计划！之前的部署全部推翻！”
“所有潜伏在北边吹冷风的兄弟，给老子把眼睛瞪大了！死死咬住那帮穿着古怪的苍狼骑！”
“他们往东，咱们绝不往西！他们上天，咱们就想法子把他拽下来！就算他们钻进耗子洞里密谋，也得给咱家把洞口的土给刨出来分析！”
“不惜一切代价！把他们溜达进西山地界后的所有行踪，给我查得清清楚楚！”
“哪怕是哪个倒霉蛋在哪个犄角旮旯方便了一下，都得给我记明白！谁干的！具体情况！有没有留下什么特别的痕迹！细节！我要的是细节！”
钱小六感觉自己脑袋里嗡嗡作响，吵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娘的，这精神秘法后劲太大，简直是反向充电，专抽自己的能量，亏死了！
可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邻国那帮孙子，目标直指“圣物”，这消息要是慢了半拍，后果不堪设想！
“备马！找最快的！能跑出火星子的那种！十万火急，火烧眉毛了！”
钱小六嗓子都快喊哑了，也顾不上什么仪态，顺手从桌上抄起一块有些发硬的点心，囫囵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囊囊地补充。
“进宫！现在！立刻！马上！找太子殿下！咱家挖到大情报了！再不汇报，事情就麻烦了！”
东宫书房。空气沉闷压抑。
太子琰明澈听完钱小六那套关于邻国真实意图的惊悚分析，修长的手指在紫檀木桌案上停了好一会儿，没有动静。
他慢慢抬起脸，目光落在钱小六那张因为过度亢奋和深度疲惫而显得有些怪异的脸上。
“圣物……”
他低声念出这两个字，声音不高，却让钱小六心里一紧。
“这事儿，可比边境打几场仗要严重得多。”
“要是真像你说的，邻国不惜动用大军来抢这玩意儿……那这东西的威力，怕是比咱们想象的还要惊人。”
钱小六心里疯狂附和：可不是咋地！这玩意儿听着就跟开了挂似的，谁拿到谁就能横着走！谁不想要？
“殿下，奴才琢磨着，眼下最要紧的，第一，得把西山那片儿围得水泄不通，苍蝇都不能放进去一只！绝不能让那帮孙子摸到皇陵边儿上！”
钱小六强行压下脑子里的眩晕感，思路倒是异常清晰。
“第二……就是得赶紧把那劳什子‘圣物’给刨出来，攥在咱们自个儿手里！这玩意儿在外头晃荡，就是个巨大的威胁，指不定哪天就出事！”
琰明澈轻轻点了下头：“孤这就调禁军里最精锐的人过去，把西山彻底封锁，仔细搜查。至于找东西……”
他的视线又落回钱小六身上：“这事儿，还得靠你们观风处。”
又双叒叕是我？
钱小六眼前直冒金星，脑袋里的嗡嗡声更响了，感觉下一秒自己就能原地蓝屏重启。
老板不停布置新任务，这工作强度简直是要人命！
“殿下您就擎好吧！”
钱小六猛吸一口气，差点把自己呛到，赶紧换成小口呼吸，胸脯拍得山响。
“奴才这就滚回去安排！保证把西山掘地三尺，耗子洞都给它掏干净！保证完成任务！”
“光找东西还不够。”
琰明澈打断他。
“边境那边，也不能放松。”
“邻国大军压境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不管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场仗，十有八九是躲不过去了。”
“粮草、军械、兵员调度，这几条线，一根都不能出岔子。”
太子补充，语气里带着沉重。钱小六心里“咯噔”一下。
对啊，光想着挖宝藏了，差点忘了北边还乌泱泱一片人等着开打呢。
他脑子里瞬间闪过之前在那个临时“军情处”看到的，那些写得乱七八糟、互相矛盾的军报。
一股不太妙的预感，悄悄弥漫开来。
“殿下，”钱小六犹豫了一下，觉得这事儿不能憋着，不然得憋出内伤，“奴才之前汇总各路消息的时候，发现有几个地方……有点不对劲。”
“说。”
琰明澈示意他继续。
“兵部送来的粮草调拨记录，有几批关键的军粮，送到前线的时间，比预定的晚了整整三天！而且账目也对不上，少了快两成！”
“还有禁军那边的防区巡逻日志，靠近西山外围的一个重要关卡，按理说现在应该跟打了鸡血一样严防死守，可日志上却显示，那几天巡逻松得跟面条似的，甚至有几次记录直接开了天窗，啥也没写！”
“奴才当时还以为是底下人干活糙，或者写报告的偷懒摸鱼……”
钱小六越说，眉头拧得越紧，“可现在这么一琢磨，要是邻国的目标真是那个‘圣物’，那这些所谓的‘疏忽’……”是不是也太巧合了？
粮草送不到，前线就得饿肚子，战斗力打折，哪还有心思管别的事？
关卡放水，是不是在给某些鬼鬼祟祟的家伙，暗搓搓地开方便之门，让他们溜进西山搞事情？
琰明澈的脸彻底沉了下去。
书房里的气温好像瞬间降了好几度。
“你是说……”
“奴才不敢瞎咧咧。”
钱小六赶紧把脑袋低下去。
“但军国大事，那可真是牵一发动全身，一粒沙子都能硌坏机器。奴才觉得，这事儿，有必要往深了查查！”
查！必须往死里查！
要是真有内鬼藏在自己队伍里，趁现在把他揪出来，还能打个补丁。
不然等真刀真枪干起来了，这内鬼在背后给你来个背刺，那滋味可不好受！
搞不好自己这边还在前线跟人拼命呢，老家水晶都被人偷爆了！
“好。”琰明澈就说了一个字，但这个字的分量，砸在钱小六肩膀上，让他感觉沉甸甸的。“孤给你便宜行事之权。”
太子看着他，“甭管是谁，牵扯到哪个衙门，只要你觉得有猫腻，就给孤放手去查！”
“但记住了，这事儿得悄悄地干活，不能声张。不能搞得人心惶惶，更不能让耗子提前跑了。”
“奴才门儿清！”
钱小六弯腰领命，心里却在疯狂吐槽。
好家伙，又要效率高，又要保密，还得不引人注意！这任务难度，直接拉满了！
离开东宫，钱小六感觉自己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了，软绵绵的，不是累的，是接收的信息太多，脑子转得快冒烟了。
王虎赶紧跟个护卫似的凑上来：“头儿，您还好吧？要不先回衙门缓缓？”
“缓个屁！”
钱小六一个眼刀甩过去，“去兵部！然后是禁军衙门！”
“头儿，您这……刚从宫里出来，不再歇会儿？”
王虎瞅着他那张白得吓人的脸，真心实意地担忧。
“歇？等把那藏头露尾的内鬼揪出来，老子直接请年假，睡他个昏天黑地！”
钱小六咬着后槽牙，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现在？谁他娘的敢耽误老子查案，老子就让他深刻体会一下，观风处的办案效率！”
兵部衙门。
负责粮草调度的孙员外郎，挺着个显眼的肚子，慢条斯理地解释着军粮延误和缺斤少两的问题，语气拿捏得恰到好处，既无奈又透着点委屈。
“哎呀呀，钱公公，您是不知道哇。”
孙员外郎脸上挤出为难的表情，“北边那路途遥远，路况又差，最近老天爷还不给面子，不是下雨就是刮风，路上磕磕碰碰，损耗大那么一点，耽搁个三五天，那都是常有的事……”
他说话的时候，那双小眼睛总是控制不住地往旁边溜，肥嘟嘟的手下意识地盘着腰间那块成色不错的玉佩。
钱小六面无表情地坐在他对面听着，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哒、哒、哒。
他感觉自己那精神秘法的冲动又来了，很想给这油腻的胖子来个精神冲击。但他忍住了。精神力宝贵，得省着用在关键人物身上。
而且太子说了，要低调，要秘密调查，不能打草惊蛇。
“孙大人言之有理。”
钱小六扯出一个假笑，“确实是难为各位了。不过呢，这军国大事，一是一，二是二，马虎不得。”
“这样吧，”他话锋陡然一转，“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不出纰漏，咱家想亲自核对一下，近一个月所有粮草的出入库记录，还有运送路线图、押运人员的花名册，越详细越好。”
孙员外郎脸上的肥肉明显地哆嗦了一下。
“这……钱公公，这些可都是军务机密，按照章程……”
“章程？”
钱小六眉毛一挑，慢悠悠地从袖子里摸出一块令牌，在孙员外郎眼前晃了晃，令牌上的龙纹在烛光下闪着冷光，“太子殿下的手令，够不够当章程使？”
孙员外郎一看到那块令牌，脸色瞬间变了几变，最后定格在一种接近死灰的白，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子噼里啪啦往下掉。
“够……够……”
他舌头都捋不直了，再也不敢多放一个屁，赶紧扭头吩咐手下，去把那些堆积如山的账册文书给搬出来。
钱小六也毫不客气，招呼王虎和几个眼神最尖、算盘打得最溜的番子，一头扎进了那故纸堆里。查！给我往细里查！
每一个数字，每一个签名，每一个日期戳，都不能放过！
另一头，禁军衙门。
负责关卡防务的校尉，是个面皮紧绷、眼神锐利的汉子，面对钱小六的询问，也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冷硬态度。
对于巡逻日志上的空白和异常记录，他的解释言简意赅：“人员轮换，交接不清。”
钱小六同样没当场跟他掰扯，只是冷着脸，要求调阅更详细的士兵排班表、关卡进出登记簿，以及所有相关的军官签批文件。
那校尉虽然一百个不乐意，但在太子手令的威压下，也不敢公然炸刺儿。
观风处的人手，被钱小六彻底动员起来。一部分人撒出去，分别驻扎在兵部和禁军衙门，对着那浩繁的文书账册，逐字逐句地核对、排查，眼睛都快看花了。
另一部分精锐，则被他秘密派出去，分头去“偶遇”那些负责押运粮草的士兵、以及在出问题的关卡值守过的军士，旁敲侧击地打探情况。
两条线同时推进，互相印证！钱小六坚信，只要做过，就不可能不留下痕迹！
他不信，这内鬼能把屁股擦得一点痕迹都没有！
观风处那个临时搭建的“军情处”里，此刻灯火通明，气氛却压抑得厉害。
钱小六坐在主位上，面前堆满了刚从各处汇总来的记录和口供摘要。
他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在那密密麻麻、看得人眼晕的文字和数字里，仔细过滤着有用的信息。头痛得厉害，眼前的字迹都在扭动跳跃。
但他不敢松懈。这不光是为了完成太子交代的任务，更是为了大炎王朝，为了那些即将奔赴边境，用生命去战斗的士兵！
突然，王虎拿着两份卷宗，脚步匆匆地走了过来，脸上带着一种发现重大线索的兴奋。
“头儿！您快看这个！”
王虎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将两份薄薄的卷宗递到钱小六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