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拉领着张长弓三人来到一座帐篷。帐篷外,突厥贵族的男女老少像看猴似的扒着帐篷往里偷看,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塔拉大声呵斥,那帮人喜笑颜开,议论纷纷走开。塔拉大骂:“亲兵们都哪里去了?十步内再不许任何人靠近帐篷。”
张长弓掀开门帘进入,眼前一亮,不禁倒抽一口冷气,脑袋嗡嗡作响。眼前是一幅活色生香的画面:红色地毯上倦懒地横陈着一位绝色美女,雪白的薄绢睡衣下身段凹凸有致,茂密丰盛的长发黑亮柔顺,散乱地披散在腰间胸前,修长匀称的双腿蜷缩着,露出一对小巧的玉足。
听见声响,美人用纤纤玉手努力撑起半个身子,抬起雪白欣长的脖子,伸出修长手指撩开脸上的秀发,露出一张泪痕犹湿的苍白杏脸,樱桃小口不停颤抖,柳眉如黛,美目含泪,楚楚动人。
张长弓魂飞魄散,一时说不出话来。这不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韩雪儿吗?怎会只穿内衣赤足至此被人围观?看她脸上迷离神情,似在梦里尚未完全清醒。
韩雪儿昏沉沉中看见张长弓的脸,更加惶恐无主,心里默默念叨:这不是真的?这是梦,自己又做恶梦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下次定要吸取教训,千万不要在睡觉前提起跟张长弓有关的一切。
韩雪儿清楚记得,昨晚,自己在绣楼下的大厅与兄长们对弈后,闲聊片刻,睡意袭来,就和兄长话别上楼了。上床前,还拿起未完的衣袍缝了几针。娇娇劝说:“小姐,大晚上的就不要赶工了,小心伤了眼睛。二老爷离开蒲类后,再没人天天强迫你骑马弓射。你时间充裕,可以慢慢做针线活。”
“听舅舅们的意思,我可能会比哥哥更早离开蒲类。离开前,无论如何都要把答应张长弓的衣服鞋帽做好。我欠他太多了!”
“明天让翠翠、芸芸、诗诗她们一起帮忙,很快就能做好。”
“不用了。她们学堂里的事情一大把,不比我清闲。”
哥哥的笛声幽幽响起,缠绵悠扬,韩雪儿很快进入甜蜜梦乡。不知什么时候,笛声变成急促的马蹄声。再后来,她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醒来,周围都是陌生的人、陌生的衣服和陌生的语言。她害怕极了,咬紧牙关,拒绝她们提供的任何食物。一个黑胖丑陋的高大老妇人,穿着奇形怪状的衣服,头发半白,颤巍巍在眼前晃动,嘴角翕合,念念有词,沟壑纵横的脸面上闪动着幽冷的光,眼神冷酷凌厉。她死死盯着韩韩雪儿的眼睛,一挥手,韩雪儿闻到一点甜香,立时陷入半醒半梦之间,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如今,梦里突然出现张长弓,韩雪儿确定是噩梦无疑了。自从在吊桥边见过谣言里的真人后,韩雪儿无数次梦见他,梦里被他各种蹂躏轻薄。韩雪儿每每醒后都羞愧无比,却不便言人。这时,她以为还在梦里,壮着胆子,目不转睛看着张长弓,又羞又怕又隐隐期待。
张长弓见韩雪儿泪眼朦胧痴痴傻傻看着自己,心如刀绞,慌忙解下身上的狐裘大氅给她盖上,手指触及裸露的雪肤,只觉冰冷,忙把她拥入怀里。怀中的可人儿瑟瑟发抖,柔顺地把头靠着他温暖的胸膛,眼神痴呆迷离。塔拉便调了一碗解药来,张长弓柔声细语,软语温存哄着韩雪儿喝下,见她很快闭眼昏睡过去,扭头问塔拉:“怎么回事?”
塔拉胸有成竹,淡定说:“不碍事,半个时辰就会清醒过来。”
张长弓问起前因后果。塔拉说:“你在可汗面前吹嘘韩擒虎女儿的美貌,勾惹得可汗动心。当夜,可汗带着十余名心腹,骑着我们突厥最好的汗血宝马,昼夜奔袭蒲类,把小仙女抢来了。”
张长弓大惊失色,他完全不记得酒后说过什么话。想不到因为自己多嘴多舌,居然给韩雪儿带来巨大灾难。他颤声问:“韩雪儿是韩氏最尊贵的女儿,看守保护得极为严密。她的叔父韩擒豹在伊吾屯兵五千余人,就算血流成河,也不会交出她。可汗长途奔袭蒲类,疲惫不堪,人马又少,怎能全身而退?”
“我们在蒲类有内线。多亏他带路指点,才能兵不血刃轻松进入蒲类县城。我调制的迷药派上大用场,县衙府内上上下下连带牲口都被药翻了,只能任人宰割。”
张长弓如堕冰窟,半晌才战战兢兢问:“都……都死了吗?”
“可汗才不屑干如此下三滥的事情。真英雄就在战场上一刀一枪见真章!再说,”塔拉端详着韩雪儿姣好的面容,笑着感叹:“想不到韩擒虎能生出这样俊俏的女儿,我见犹怜,何况可汗?可汗本以为韩擒虎的女儿很丑,没想到却是天仙一样的人物,真是意外之喜。他一见钟情,自然不会杀害她的亲人莫名结仇。可汗已昭告草原各部落于本月末举行婚礼,请王公贵族前来观礼赴会。”
张长弓心下稍安,肚里盘算,还来得及通知韩崇靖,却问:“这么快?婚礼的物品都置办好了?可汗大婚也太仓促了些。”
塔拉眉开眼笑:“可汗恨不得今晚就圆房。只怕韩擒虎的女儿刚烈不屈,白搭条人命。他说你嘴甜似蜜,让你想法劝小仙女自愿嫁给他。事成后,愿以汗血宝马相赠。”
张长弓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反问:“当真?”他在阿史那部周旋数年,上下打点耗资巨大却一无所获,这次居然能获得梦寐以求的宝马,不由惊喜万分。
“比珍珠还真!”塔拉信誓旦旦:“血统纯正的汗血宝马一直归皇族管理,别说你一个外族,就是普通的突厥人也休想得到宝马。如今天赐良机,你愿不愿意?”
“愿意!这正是我孜孜以求的立功机会!”张长弓毫不迟疑回答:“请可汗放心,我定能说服韩雪儿心甘情愿做可敦。可是,塔拉,我有一事不明:可汗不是好色之徒,为何只凭我胡乱吹嘘就以万金之躯亲自冒险,不怕铁血韩家军杀了他吗?”
“铁血韩家军?”塔拉哈哈大笑,不屑一顾:“一盘散沙!没有韩擒虎的人帮忙,我们根本无法毒杀他。他们亲手拔掉了老虎的牙齿,让老虎变成猫,活该被人鱼肉,任人宰割。从前还稍稍忌惮韩擒豹在伊吾的驻军,如今驻军都撤了,可汗压根没把剩下的人放在眼里。”
张长弓心里一惊,见她眼里闪烁着狠毒的光芒,如毒蛇吐着蛇信子,狰狞恐怖,大为震撼。塔拉咬牙切齿,恨声说:“韩擒虎把我们阿史那部落从祁连山撵到天山北麓,又从北麓撵到南麓,再从南麓撵到寒冷的夷播海。突厥多少勇士死在韩家军的弓箭和陌刀之下,多少女人成了寡妇,多少孩子成了孤儿。我们被迫离开世世代代居住的草原,像老鼠东躲西藏,惶惶不可终日。”
塔拉仰头狂笑,露出漆黑的牙齿,得意洋洋说:“骄傲自负的韩擒虎,做梦都没想到会死在自己人手里。他更加想不到自己的女儿会嫁给仇人的儿子,为仇人养儿育女,繁衍生息。可汗的孩子血管里流淌着韩擒虎的鲜血,我想想都觉爽快。”
张长弓看着她癫狂的样子,遍体生寒。他极度厌恶战争,也讨厌流血冲突。在他看来,只要金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事儿。心平气和做生意多好啊,各取所需,各得便宜,何必打打杀杀,以命相搏。
塔拉看张长弓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严厉警告说:“韩擒虎死前用计让白时雨杀害了老可汗。如今,新可汗要立韩擒虎的女儿为可敦,以此羞辱韩擒虎,在草原各部落扬名立威。你要用心办好此事,不能搞砸,不然我也保不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