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林九歌的青锋剑已划破云层。
他本欲直赴断龙崖，可神识扫过宗门方向时，却猛地顿住——玄真宗上空的护山大阵竟泛起暗黄裂痕，像是被人从内部强行撬动过。
\"不对。\"他指尖掐诀，剑速陡然提升三成。
风刃割得脸颊生疼，眼前却闪过三日前与陆孤鸿对谈的场景：那老匹夫抚着腰间云纹玉佩，说\"宗门内年轻一辈当以和为贵\"时，眼底分明有蛇信子般的阴毒。
等他落在宗门演武场前，入目景象让心口发紧。
往日里切磋的石桌旁，三十余名弟子分成两拨对峙。
左首穿月白衫的是亲传一脉，右首玄色劲装的则是外门精锐，连负责洒扫的杂役弟子都缩在廊下，攥着扫帚不敢出声。
\"林师兄！\"一道青色身影从人群中挤出来。
是药堂的小药童阿九，脸上还沾着药汁，\"白师兄说您勾结外敌，要废您的执法堂首座！
黄护法带着人在演武堂，说要当众清门户......\"
林九歌眉峰一挑，储物戒指里的锁魂令突然发烫。
他反手按住阿九肩膀：\"去后堂找蓝长老，就说我回来了。\"话音未落，演武堂方向传来剑鸣——是白逸尘的\"流光剑\"。
\"林九歌，你还敢回来？\"白逸尘从台阶上跃下，玄色道袍被罡风鼓起，腰间玉牌映着晨光泛冷。
他往日里最是温文，此刻眼中却燃着心火，\"三日前拍卖会上，你私吞宝镜线索；昨日又有人看见，你与那神秘女子——\"他瞥向刚落在林九歌身侧的凌仙，\"在暗巷密谈！\"
凌仙摇着折扇轻笑：\"白少主要是想看密谈，我倒不介意当众说。
那日林公子不过是借我半块醒神丹，治你派人下在他茶里的'百日眠'。\"她眼尾微挑，\"哦，对了，那药粉我让梦仙子验过，是玄真宗丹房特供的——黄护法上个月刚领了三斤。\"
演武场霎时静得能听见落叶。
白逸尘的耳尖发红，显然没料到对方会直接撕破脸。
人群里传来细碎议论：\"黄护法不是陆长老的人么？上次他还说林师兄灭门案有隐情......\"
\"够了！\"一声清喝自演武堂传来。
蓝长老拄着青铜拐走出来，银发束得一丝不苟，\"白逸尘，你师傅闭关前交代过什么？
玄真宗立派三百年，何时容得下内斗？\"
白逸尘咬了咬后槽牙，指尖在剑柄上摩挲：\"蓝师叔，不是我要斗。
陆长老说，林九歌身上有灭门时的锁魂令——\"他突然提高声音，\"那是魔教标记！\"
\"放屁！\"林九歌突然开口，声如洪钟。
他一步跨上台阶，袖中星陨剑嗡鸣出鞘三寸，\"锁魂令是我娘留给我的，上面的纹路是青鸾族的护心咒。
陆孤鸿当年救我时看过，他怎么没说？\"他盯着白逸尘泛红的眼尾，\"还是说，他没告诉你，你师父当年救我时，陆孤鸿也在场？\"
白逸尘的剑尖微微发颤。
人群中，紫烟攥着腰间的青玉笛，指节泛白。
她前日替白逸尘送伤药时，曾在他案头见过半块染血的信笺，落款是\"玄阴殿\"——那是传说中魔教的联络暗号。
\"白师兄。\"林九歌放缓语气，星陨剑收回鞘中，\"你我同饮玄真泉长大，你我师傅当年为救我，被魔教追杀至断龙崖......\"他喉结滚动，\"陆孤鸿现在要的，是让我们自相残杀，好去拿宝镜里的东西。
你当真要做他的刀？\"
白逸尘的剑尖垂了半寸。
可就在这时，演武堂后突然传来阴恻恻的笑：\"好个伶牙俐齿的小杂种。\"黄护法晃着腰间的骷髅串走出来，脸上刀疤随着笑容扭曲，\"白师侄，你忘了你娘的病？
陆长老说只要清理门户，就送千年朱果——\"
\"住口！\"紫烟突然尖叫。
她的青玉笛\"当啷\"掉在地上，\"白师兄，你娘的病根本不是寒毒！
我前日翻到药堂旧账，三年前有人用'蚀骨散'换走了冰魄草......\"她盯着黄护法腰间的骷髅串，\"那骷髅上的红绳，和我在账房看到的一样！\"
白逸尘的瞳孔骤缩。
他猛地转头看向黄护法，却见对方已经摸出了腰间的淬毒短刃：\"小丫头片子多嘴！\"短刃带起腥风，直取紫烟咽喉——
\"退下！\"林九歌身影如电，星陨剑横在紫烟身前。
剑刃与短刃相击，火星溅在黄护法脸上，烫得他骂骂咧咧后退。
白逸尘这才反应过来，挥剑拦住黄护法退路：\"你到底是谁的人？\"
\"我是谁的人？\"黄护法突然仰头大笑，指尖快速结印。
演武场地面猛地裂开，黑红色雾气从地缝中涌出，\"是你们这些蠢货该知道的吗？
白逸尘，你娘早被陆长老做成了血蛊——\"
\"住口！\"白逸尘眼眶充血，剑光如瀑劈下。
林九歌却在这时抓住紫烟手腕，将一枚丹药塞进她手里：\"含着，防迷魂散。\"他看向逐渐被黑雾笼罩的演武场，神识扫到远处有三道熟悉的气息——是凌仙带着蓝长老，正引着亲传弟子来支援。
而在黑雾最深处，黄护法的笑声混着血蛊的嘶鸣：\"林九歌，你以为解决了白逸尘就能查宝镜？
告诉你，那锁孔里的东西......\"
话音戛然而止。
林九歌瞳孔一缩——他分明看见，黑雾中飘出半片染血的玉牌，纹路竟与传音符上的云纹一模一样。
黑雾翻涌如沸，黄护法的骷髅串在雾气里泛着幽绿磷光。
他踉跄退到演武堂廊柱边，短刃上的毒汁滴在青石板上，滋滋蚀出焦黑小洞：\"白逸尘！
你当林九歌真把你当兄弟？
他拍宝镜时竞价五千万灵石，转头就把消息卖给暗阁换好处！
你娘的命在他眼里，连半块朱果都不值——\"
\"住嘴！\"白逸尘的流光剑劈碎一团黑雾，剑鸣声里带着哭腔。
他的玄色道袍已被血雾染得斑驳，额角的汗珠滚进衣领，\"你说的这些，有什么凭证？\"
\"凭证？\"黄护法突然甩出半块染血的账册，封皮上\"玄真药堂\"四个金字被血浸透，\"三日前暗阁密报我都截了！
林九歌让那姓梦的丫头把宝镜图谱拓了三份，一份给青鸾族旧部，一份给海外散修联盟——\"他猛地指向紫烟，\"你师妹前日在药堂翻的旧账，不就是他让查的？
他根本是要借咱们玄真宗当枪使！\"
紫烟攥着青玉笛的手剧烈发抖。
前日她翻到的那页账目上，\"蚀骨散换冰魄草\"的批注确实是林九歌的字迹——可那是她主动拿给林九歌看的啊！
当时林九歌还说：\"紫烟，你心细如发，若发现不对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
\"紫烟。\"林九歌突然开口，声音像浸在寒潭里的玉。
他没有看黄护法，反而朝着紫烟迈出半步，星陨剑的剑穗在风中扫过她脚边的青玉笛，\"你记得上个月初一吗？
你在药堂哭，说白师叔母咳血的帕子上有朱砂味。
我带你去查丹房记录，发现黄护法领的'清心丹'里掺了朱砂粉——\"
紫烟猛地抬头。
那日林九歌蹲在药架前，翻着积灰的账册，指尖在\"黄成\"两个字上重重一按：\"蚀骨散需要朱砂引，寒毒却最怕朱砂。
白师叔母根本不是寒毒，是有人用慢性毒在耗她的命。\"
\"黄护法说我卖宝镜消息。\"林九歌从储物戒里取出半卷泛黄的帛书，正是前日拍卖会宝镜的拓本，\"可你看这纹路——\"他展开帛书，月光石粉在帛书上浮现出青鸾族的火焰图腾，\"这是我娘当年给我的护心咒残篇。
宝镜的锁孔，和我锁魂令上的纹路严丝合缝。\"
演武场的雾气突然散了些。
紫烟看见林九歌手腕内侧的疤痕，那是三年前她替他包扎的——当时他为了替白师叔母找冰魄草，在极北冰原被雪狼撕咬。
而黄护法腰间的骷髅串上，红绳正随着他的冷笑晃动，和她在账房看到的\"黄成\"二字旁边画的小骷髅，用的是同一种红绳。
\"白师兄。\"紫烟突然弯腰捡起地上的青玉笛，笛身还沾着她刚才慌乱中掉落的药汁。
她抬头时，眼底的雾气散得比演武场的晨雾还彻底，\"林师兄上个月带我去丹房，说要查清楚是谁害你娘。
他给我的那瓶'醒神丹'，我分了半瓶给你，你说喝了之后夜里不做噩梦了......\"
白逸尘的剑尖\"当啷\"坠地。
他望着紫烟手里的青玉笛，突然想起前日清晨，他在案头发现的那半块染血信笺——当时他以为是林九歌的把柄，现在才看清，信笺边缘的云纹，和黄护法方才从黑雾里飘出的玉牌纹路一模一样。
黄护法的脸瞬间煞白。
他转身就要往演武堂后跑，却被一道青锋剑影拦住去路——是凌仙，她的折扇不知何时换成了染血的匕首，正抵在黄护法后颈：\"想跑？
梦仙子早把你和玄阴殿的密信传给青玄老祖了。\"
林九歌没有追黄护法。
他望着紫烟，少女眼中的迷茫正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他熟悉的清冽天光。
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蓝长老带着亲传弟子们破雾而来，而更远处，青玄老祖的鹤鸣穿透云层，震得演武场的铜铃叮当乱响。
黄护法的尖叫被鹤鸣碾碎。
林九歌伸手接住飘到脚边的半片玉牌，云纹在他掌心发烫。
他抬眼时，恰好与紫烟的目光相撞。
少女攥紧青玉笛，朝他重重一点头——那是他们幼时在药堂偷尝灵果被抓时，她用来传递\"我帮你顶罪\"的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