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设脸上的笑透着几分尴尬,干咳一声才介绍:
“哦,这位是……我们轧钢厂食堂的何师傅,何雨柱同志。手艺是真地道,厂里有招待任务都请他掌勺。”
“轧钢厂食堂的?”陈副处长闻言,眉梢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随即转为几分审视,拖长音调“哦”一声。
那腔调里的意味不言自明——轧钢厂食堂的厨子,能担起这重要寿宴的大梁?
张兰芝摆弄一下鼻梁上的金丝眼镜,目光落在何雨柱沾着些面粉的袖口和那露天灶台简陋的环境上,没吭声,但那眼神里的怀疑几乎要溢出来。
她心里直犯嘀咕:老王这次办事忒不周全了。老爷子七十大寿,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关系着多少人情世故,怎么能找个食堂师傅来应付场面?
这卫生条件、这食材处理,能保证不出纰漏吗?未免太儿戏。
这时,后头又呼啦啦来了几位客人。
其中一个穿灰色中山装、腆着肚子的孙科长,嗓门儿亮,性子也直,一把将王建设拉到稍微僻静的角落,压低声音,眉头皱起来:
“老王,我说句不中听的,”
孙科长指了指后厨方向,“老爷子这寿宴多要紧!你怎么能……就请个你们轧钢厂里食堂的大师傅?这能拿得出手吗?”
他环视一圈院里已经落座的宾客,语气更加着急起来:
“来的哪个不是有头有脸的?万一这菜烧得不合口味,怠慢了贵客,丢的是老爷子的面子,你这安排,是不是太欠考虑?”
王建设脸上臊得一阵红一阵白,额角都渗出细汗,只能尴尬强撑着干笑解释:
“孙科长,您就放一百个心!何师傅那手艺,保证没有问题!
保管不比外头那些国营大饭店的大师傅差分毫,真的,您尝尝,一尝便知……”
这话他说得底气不足,连自己都觉得有点虚。
客人们虽然嘴上没再多说什么难听的,可那互相交换的眼神,那压低了声音却依旧能飘进耳朵的议论。
像一根根细小的芒刺,扎得王建设坐立难安,后背都快湿透。
他忍不住又偷偷来到后厨偷看一眼何雨柱。
只见何雨柱依旧气定神闲,低着头,全神贯注地对付着手里的活计。
片鱼切肉,腕子一抖,刀光闪烁,动作干净利落,又快又稳,仿佛周遭那些质疑的目光和窃窃私语都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与他毫不相干。
旁边的马华和刘岚听着那些话,肺都快要气炸,脸颊鼓鼓的,替师父(何师傅)憋着一股劲儿。
又不敢在这场合发作,只能把火气全撒在手里的活上,切菜剁馅的动作更快几分,砧板被剁得砰砰响。
何雨柱自然听得一清二楚,但他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这些人什么身份,怎么看他,关他屁事?
他何雨柱是来凭手艺吃饭挣钱的,不是来看人脸色、听奉承话的。
至于面子?
他的面子,从来都是灶台上、炒勺里颠出来的,是锅里菜盘里实打实的硬功夫,不是靠嘴皮子吹出来的。
他拿起那条刚宰杀完毕、鱼身还在微微颤动的肥美鲤鱼,脑子里瞬间闪过几个念头:
这鱼,得做个干烧的,汁浓味厚,最考验火候和调味功夫,正好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本事!
哼,一群没见识过什么叫好吃!等着吧,待会儿就让你们的舌头开开眼!
日头越升越高,院子里临时搭起的灶台火力正旺。
大铁锅里的油烧得滚烫,“滋啦”一声,葱姜蒜下锅,爆出浓烈的香气,紧接着肉块、鱼块依次下锅。
瞬间激起一片油花翻腾的声音,浓郁的肉香、鱼鲜味儿混合着调料的复合香气,霸道地弥漫开来。
直往人鼻孔里钻,勾得院子里不少人肚子里的馋虫都开始不安分地蠕动。
先前那些或明或暗的议论声,不知不觉间小声下去,许多原本矜持坐着的客人。
目光开始不由自主地往那烟火缭绕、香气四溢的灶台方向瞟,喉头也开始不自觉地滚动。
何雨柱将最后一道红扒肘子稳稳当当地盛入一个海碗,肘子皮色酱红莹亮,形态饱满。
他舀起锅中浓稠滚烫的芡汁,均匀地淋在肘子上,那亮晶晶、红彤彤的汁液顺着圆滚的肘子淌下,诱人至极。
他满意地看了一眼,才对着一直紧盯着他动作的刘岚点点头:“行了,问问主家,差不多可以上菜了。”
“好嘞!”刘岚响亮地应了一声,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紧张和激动,脸上露出几分干练麻利。
她心里早就把上菜的顺序和讲究默念好几遍,此刻指挥着从屋里出来帮忙端菜的王家亲戚,声音清晰而有条理:
“这盘‘福寿延年’什锦冷拼放正中间,对!那盘‘吉祥如意’四喜烤麸往左边挪挪,注意别洒出汁儿。”
率先登场的是几道造型精致、色彩鲜亮的冷盘:
水晶肴肉切得薄如蝉翼,堆叠在白瓷盘中,晶莹剔透,宛如冰雕玉砌;
凉拌海蜇丝根根爽利,口感脆韧,上面点缀着鲜红的辣椒丝和翠绿的香菜段,清爽开胃;
还有一盘五香熏鱼,色泽酱红油亮,散发着浓郁的烟熏香味和五香料的复合气息,引人食欲大动。
仅仅是这几道冷盘一上桌,原本还有些嘈杂的院子瞬间安静不少,只剩下碗筷轻微碰撞的叮当声,以及几不可闻的、努力压抑着的吸口水声。
先前还窃窃私语、面带疑虑的那几位,此刻不约而同地伸长了脖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菜肴,
脸上那点若有若无的不以为然,早已悄然隐去,取而代之的是掩饰不住的惊艳。
陈副处长和张兰芝交换一个眼神,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藏不住的惊讶。
这刀工,这摆盘,这色泽……绝非寻常食堂师傅的手笔,倒是像那些传承已久大饭店里经验老道的名厨所为。
孙科长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滚圆的肚腩,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滑动一下,眼神也有些发直,嘴巴微张,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一时没找到合适的词。
紧接着,热菜也如行云流水般被端上来,香气更胜一筹。
一大砂锅“全家福”,奶白色的高汤翻滚着,热气腾腾,散发出浓郁的鲜香。
汤里内容丰富得令人咋舌:金黄饱满的蛋饺、圆润弹牙的手打肉丸、涨发得恰到好处的海参段和鱿鱼卷,
配上脆嫩的笋片、滑润的香菇,满满当当一大锅,光是闻着那股鲜味儿就让人浑身舒坦。
再来一盘“年年有余”的干烧大鲤鱼,整条鱼造型昂首翘尾,
栩栩如生,鱼身均匀地裹着一层浓稠红亮的芡汁,上面撒着细碎的翠绿葱花和几粒鲜红的枸杞,
酱香、鱼鲜、微辣、回甜,多种味道交织在一起,直冲味蕾,让人迫不及待想动筷子。
还有那道红扒肘子,皮色红润油亮,用筷子轻轻一拨,肉皮便与骨头分离,
露出底下炖得软烂入味的瘦肉,肉香浓郁醇厚,却丝毫不见油腻。
“嗯……咳,”孙科长清了清嗓子,似乎想找回点场子,强作镇定地对着王建设,用不大不小的声音点评道,
“这、这卖相……确实是下了功夫。不过嘛,这菜肴,光好看可不行,味道才是根本。
食堂师傅嘛,有时候就爱在摆盘上搞些花架子,真功夫还得尝……”
他话音未落,旁边桌上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约莫七八岁光景,正是孙科长的宝贝孙子,
早就被桌上一盘刚炸出来、金黄酥脆、香气扑鼻的炸春卷勾去全部心神。
趁着大人们说话没留意,小胖手闪电般伸出,抓起一个还冒着热气的春卷,也顾不上烫嘴,“嗷呜”一口就塞进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