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伸手不见五指。
王平安换了身不起眼的深色衣服,贴着墙根的阴影,悄无声息地滑出了他那间破屋。
外头街道空落落的,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一下,又一下,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点萧索。
他不走大路,专捡那些犄角旮旯的黑影钻。城里指不定就有执金卫的探子盯着,这事儿马虎不得。
刚出城门,一股湿漉漉、带着草木味道的凉风迎面灌来,让他脑子清醒了不少。
城外的路可就难走了,坑坑洼洼,深一脚浅一脚。他停下来,眯着眼辨认了一下方向,便朝着东边那片黑黢黢的山林子快步赶去。执金卫给的地图画得跟鬼画符似的,糙得很,好在大概位置标得还算清楚。
没花多少工夫,就到了山脚。
眼前出现了一条小土路,勉强能看出个轮廓,歪歪扭扭地往山上延伸。路口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一看就晓得,平时根本没人走。
王平安心里那根弦立马绷紧了。他放慢了步子,全神贯注地扫视着地面和两边的树丛。
嘿,还真有猫腻。
没走几步,脚下就差点被什么东西绊倒。低头一看,是根细得几乎看不见的绳子,绷得紧紧的,离地不到一尺高,上面还沾着新鲜的泥点子。新设的绊马索。
再往前挪了几步,路边一堆枯叶底下,有东西反射着幽暗的光。扒开一看,是个开了刃的铁家伙,带着锯齿——捕兽夹!
旁边还有几处土明显是新翻过的,里面插着削尖了的竹签子,尖头泛着幽幽的蓝光,一看就喂了毒。
这些阴损玩意儿布置得挺刁钻,换个不长眼的,这会儿估计已经躺下了。
他甚至能感觉到,不远处某个黑暗的角落里,有目光在窥探这边。
一个隐藏的暗哨。
这狗屁神庙的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王平安从怀里掏出那张执金卫塞给他的【隐匿符】。符纸入手冰凉,上面画着些扭来扭去的鬼画符。他照着那个金袍人教的法子,往符纸里渡入了一点真气。
“呼——”
符纸没点火,自己就烧了起来,转眼化成一缕青烟,钻进了他身体里。
霎时间,他感觉周遭的光影晃动了一下,自己的身形变得有些模糊不清,连呼出的气都淡了许多。整个人好似被一层看不见的薄纱给罩住了,身上的气息也收敛得几乎感觉不到。
他试着走了几步,脚底下轻飘飘的,几乎没发出半点声音。
效果不错。
他提起十二分的小心,绕开那些要命的陷阱,脚步放得极轻,刻意避开了那个感觉中视线传来的方向,继续往山上摸。
越往上爬,空气里的味儿越不对劲。
先是一股浓得冲鼻子的血腥气,里面还夹杂着什么东西腐烂的恶臭,顺着山风往下飘,熏得他胃里一阵翻腾。这味道,比上次在矿坑底下闻到的还要浓烈得多!
紧跟着,一股阴冷、沉闷的气息扑面而来,钻进骨头缝里,激起一身鸡皮疙瘩。那感觉,就跟一头扎进了堆满陈年老尸的坟地里,到处都是让人心头发毛的怨气。
他丹田里的【死气珠】突然不安分地剧烈颤动起来,比在矿坑那次反应还要强烈,嗡嗡作响,透着一股子兴奋劲儿,像饿了许久的人看见了满汉全席。
王平安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这鬼地方,名堂不小。
又走了一段路,绕过一个山坳,眼前视线顿时开阔。
半山腰上,影影绰绰地出现了一片建筑的轮廓。
那应该就是地图上标的废弃山寨了。
寨墙看着破破烂烂,好几处都塌了,露出黑漆漆的大豁口。几座箭楼歪歪扭扭地杵在那儿,风一吹就吱呀作响,看着随时都要散架。
寨子里透出几点昏黄的灯火,在黑暗里摇摇晃晃。
但这副破败的景象下,却藏着一股子森严的戒备。时不时能看到一队队拿着武器的人影,在寨墙上、寨子里来回走动巡逻。他们手里的家伙五花八门,刀枪棍棒都有,甚至还有些带着倒钩、造型怪异的兵器。
整个山寨都被一种死气沉沉、让人喘不过气的氛围笼罩着。
山风吹过,带来呜呜咽咽的怪响,也分不清到底是风声,还是别的什么动静。
偶尔,好像能听到一两声极其模糊的惨叫,或是压抑的呜咽,从山寨深处飘出来,但很快又消失了,听得人头皮发麻。
错不了。
王平安心里有了底。这里绝对是神庙的一个重要窝点,而且正在搞些见不得光的邪恶勾当。看这规模,还有这浓得快要凝成实质的死气和怨气,恐怕比矿坑那个破祭坛还要紧要得多。
他找了个视野开阔、又足够隐蔽的岩石缝隙,猫着腰藏了进去,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耐着性子观察起来。
那些来回巡逻的神庙信徒,大部分看着修为平平,也就炼气中低层的水平。但一个个眼神里都透着股子狂热和麻木劲儿,跟丢了魂的木偶差不多。
他们的巡逻路线看着像是有规律,但仔细一瞅又有点乱,换班的时间也不固定,透着股子随心所欲的混乱。
王平安藏在黑暗里,一动不动,真跟块石头没两样。
敌明我暗,这是他最大的本钱。
他一边盯着寨子里的动静,一边悄悄运转起刚到手没多久的【死气修炼秘法】。
得试试那个叫【死气拟态】的法门,看能不能糊弄过去。
他小心控制着体内那点并不算多的死气,按照秘法上记载的路线运转,尝试着模仿周围环境里那种若有若无的阴冷怨气。
这玩意儿比他想的要难搞。死气又冷又霸道,一个不留神就可能岔了气。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集中全部精神,才勉强让自己散发出的气息,跟周围飘荡的那些阴冷玩意儿有那么点相似,淡得几乎察觉不到。
这感觉,有点微妙。就像自己变成了一缕在山野里飘荡的孤魂野鬼,或者哪个沾了点阴气的山精土怪。
虽然还不太稳定,时强时弱,但应付外围这些杂鱼的探查,应该勉强够用了。
同时,借着对死气的敏锐感应,他隐约察觉到,在山寨深处,藏着几股特别强大的气息,远远超过外面这些巡逻的喽啰。其中一股,尤其阴冷狠毒,带着一种让人心头发颤的邪恶感。
看来这破寨子里,有硬茬子坐镇。
这么浓的死气和怨气,绝不是一天两天能积攒起来的。联想到之前听到的那些模糊声音,还有执金卫提到的“大祭”,王平安心里冒出一个猜测:这里很可能正在进行某种大规模的血腥祭祀,或者藏着神庙什么天大的秘密。
不能莽撞。
得先摸清里面的底细再说。
他的视线开始在山寨的围墙上仔细逡巡,寻找可能的突破口。寨墙虽然破烂,但几个关键位置都有人守着。他需要找一个防守相对松懈,或者容易被人忽略的角落。
或许是那些堆放杂物、柴火的地方?
又或者是……关押那些“祭品”的地方?
浓重的夜色和这片复杂难辨的山林,是他最好的掩护。
王平安潜伏在黑暗中,如同最耐心的猎手,继续观察着,等待着时机。他清楚,这次的任务远比他预想的要危险得多,但也可能藏着他一直苦苦追寻的线索。
必须小心,再小心。一步踏错,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