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二的问题,触动陆远心底最深处的那根弦。
他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但其实关于他和陈秀英的流言,早已经传遍整个屯子了。
牛二问出来,见陆远脸色不对,这才意识到失言。
“嘿嘿,是我问岔了,我没有恶意,就是觉得你俩关系好。”牛二赶紧解释。
“只要她愿意,我没问题。”陆远脸色恢复如常。
“嘿嘿,我就说嘛,其实你俩蛮般配的,凑一块过日子挺好。”牛二没话找话。
陆远皱眉,这时他意识到了,他住在陈秀英家,给陈秀英带来多大的麻烦。
屯里肯定议论纷纷,只是没有人跑到他面前说罢了。
但对陈秀英来说,肯定承受了很大的压力,这是他之前没有关注的。
流言蜚语的源头肯定是刘芹,她那张恶毒的臭嘴,也不知道在背后嚼了多少舌根。
有那么一刻,陆远真想去撕烂刘芹的破嘴。
但反过来一想,又觉得未尝不是好事,没准外面的议论多了,陈秀英也会动摇呢……
一想到真有可能和陈秀英走到一起,陆远的心脏,就忍不住怦怦狂跳起来。
他喜欢陈秀英,这一点陆苗已经“帮”他证明过好几次。
“对了,小远,修这屋子用了不少东西,你从哪弄来的?”牛二像个好奇宝宝。
陆远淡淡瞥了他一眼,道:“打鱼捕猎换的钱,在古岗集市那边买的。”
牛二瞪大眼睛:“最近有狼群出没,你还敢上山打猎?”
“是之前,也是运气好,碰到两只狼打架,捡了个大漏。”陆远嘿嘿一笑,颇为得意。
“哦,原来如此。”
牛二恍然大悟,但随即摇头:“修屋这么大的事,我就不信没有人帮衬你。”
“有。”陆远好笑地点头。
“谁啊?”牛二的两只眼睛放光,耳朵也竖了起来,活像一只闻到腥味的二狗子。
陆远憋着笑道:“在古岗集市认识了一个朋友,另外还有几个好大哥,领头的叫马庆。”
牛二故作震惊地道:“我听说过马庆,在这一片很有名,没想到你竟然认识他。”
“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吧。”陆远脸上带了点得意。
“还有别人吗?”牛二按捺不住地追问。
“没了。”陆远摇头叹了口气,“要是还有人帮我,也不至于这么艰难。”
牛二又东拉西扯了一会,然后推说有事,走了。
等两人消失不见,三嘎子冷笑道:“牛二过来东打听西打听,我看是没安好心。”
大柱点头道:“我也觉得,他们成天和陆建国混在一起,没准是来摸底的。”
陆远笑道:“管他呢,咱们不惹事,但也不怕事,他们敢来找麻烦,就狠狠弄他们。”
“没错,老子才不惯着他们。”三嘎子朝他们的方向吐了口脓痰。
三人继续忙活。
一直忙到日落西山,北风呼啸,像刀子刮在脸上手上,陆远赶紧招呼收工。
“等明天把灶屋搭起来,就在这里开火。”陆远搓了搓发僵的手。
“让秀英嫂子来做,我带酒。”大柱咧着大嘴。
“我就得意你家酿的酒,明儿多带点。”三嘎子眼睛一亮。
陆远锁了门,三人同行一段后,各回各家。
陈秀英家。
还没进屋,陆远就觉察出不对劲,屋里非常安静。
之前不管什么时候回来,都能听到陆苗和陈秀英或者说话,或者欢笑。
“咋了?”
陆远推开虚掩的门,看到陈秀英坐在桌边发呆。陆苗在灶屋里烧火。
陈秀英沉默片刻,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想说什么,但最终抿起嘴唇。
这时陆苗听到动静,从灶屋里跑过来,一把将陆远拉进灶屋。
“哥,出事了。”陆苗显得很紧张。
陆远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还坐在堂屋里发呆的陈秀英。
陆苗压低声音道:“下午大伯母的姐姐和姐夫过来,非要给嫂子说门亲事。”
“啥?”陆远顿时瞪大眼睛。
“说是马家屯的,家里兄弟三个,个个都很能干,嫁过去不吃苦。”陆苗继续道。
陆远头脑里面嗡嗡的,也不知道有没听清楚。
“她怎么回的?”他朝陈秀英那边努了努嘴。
“不同意,但好像没用,那两个人说她如果不同意,就把钱还上。”陆苗嘟囔道。
“嫂子欠他们钱?”陆远皱眉。
陆苗探头朝堂屋看了一眼,小声道:“说是给大伯和大伯母治病时欠下的,后来安葬又借了点,一共五十三块。”
陈秀英嫁给堂哥的当晚,还没有进洞房,堂哥就因酒精中毒去世。
之后公公和婆婆,也就是陆远的大伯和大伯母承受不了打击,先后病倒。
陈秀英成了家里的顶梁柱,她东借西凑,借钱给他们看病。
没过多久,两个老人相继去世,陈秀英又借钱将他们入土为安,因此落下不少饥荒。
“那个女人还撂狠话,要么答应亲事,要么就带人来牵猪。”陆苗气愤地道。
家里那头母猪,是陈秀英唯一的财产,是她省吃俭用养起来的,被她视作命根子。
也是她攒钱还债的唯一希望。
哪个敢打她家猪的主意,她能豁出去拼命。
陆远记得,刘芹曾经动过歪心思,逼得陈秀英拿菜刀要自尽,吓得没敢再闹下去。
现在陈秀英欠人家钱,人家真要来牵猪,陈秀英也无话可说。
“哥,他们说明天就要来定亲。”陆苗快急哭了。
“我知道了。”
陆远的脸色阴沉得可怕,陆苗从来没有看过他这个样子,吓得不敢再多说了。
他思索片刻,走到陈秀英身边坐下。
“事情我知道了,我不会让你被人欺负。”陆远声音沙哑地道。
“啊——”
陈秀英呆了呆,过了好一会儿才木然看向他,惨然一笑:“小远,谢谢你,我没事。”
陆远认真地道:“钱的事你别担心,我会想办法帮你还上。”
陈秀英瞬间眼圈就红了,她有些激动地站起来:“你为啥要帮我?我又为啥要你帮?”
“我不要你帮!”
今天下午,她经历了人生中最灰暗的时刻。
婆家姨娘和姨父跑过来,理直气壮地做主要把她嫁掉,否则就让她还钱,还不上就拿猪抵。
她不愿意,打心底不愿意,但是没有办法,当初为了借钱,求爷爷告奶奶。
最终只有姨娘和姨父同意帮她,这个恩情她记在心里,所以格外为难,也格外难过。
她做不出忘恩负义的事。
“……”
陆远没想到陈秀英是这样的反应,顿时呆住了。
“我的事,我自己处理,你别管了。”陈秀英倔强地咬起银牙。
“你、你答应了?”陆远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声音中带了一丝颤栗。
“要不然呢?”陈秀英挑衅地瞪着他,气鼓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