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觉得难……”
徐凌看着眼前这个才二十出头的女孩,话说到一半又停住了。
她知道许娜从小就接触这类事情,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什么都精通。
拥有高超的技术是一回事,执行任务时的心理状态又是另一回事了。
徐凌若有所思地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嘴唇,目光落在许娜带着稚气的脸上。
这时,她注意到许娜的眼神瞬间变得有些扭曲,从中读出了一丝被触伤的自尊。
“我才不会认输!”
许娜像受惊的小动物一样龇了龇牙,鼻子也皱了起来。
“那些家伙经常在不知不觉中就被攻击了,真是太弱了!”
不知道是哪句话触动了许娜的神经,她似乎非常激动,一把抓住徐凌的衣领,激动地说:
“内部文件泄露、农协电脑网络被攻破、首医大个人信息被窃取,这些都是侦察总局干的!可是他们那边却几乎没什么反应……”
“…….”
“我也是几年前听说的,可能因为我叛逃了,他们了解了我的方法,防御才变得牢固了些。姐姐你别小看我,我也想早点完成任务,和我男人过安稳日子……”
那张稚嫩的脸上,好胜心和自尊心像沸水一样翻腾着。
看到她那不加掩饰的好胜心,徐凌似乎有些明白了,为什么政府最终没能成功给她洗脑,在她叛逃很久之后,至今也没能将她“处理”掉。
也许,没有什么比一头沉迷于自己世界、又被激怒了的幼兽更具威胁性了。
徐凌心想,她之所以要做这件看似冒险的事,并非不怕困难,而是除了这个方法她不知道别的,并且,她要确保留下一个明确的“签名”。
“你……你要用那个名字吗?”
刚才还气鼓鼓的许娜眨了眨眼睛,语气稍微缓和了些。
“据说那边在进行钓鱼邮件攻击时,经常使用‘李明’这个名字。”
徐凌解释道。
“确实是这样……”
许娜点了点头。
确实,众所周知,某个黑客组织在发送带有恶意代码的邮件以窃取个人信息时,常用“李明”作为发件人名。
“我也想留下那样的痕迹。” 徐凌说道。
“你要用什么名字?” 许娜好奇地问。
徐凌像是轻轻吸了口气,回答道:
“靳宪。”
一切都是以那个人的名字开始的。
——————
国家情报院海外国家利益情报局非正式第一组的黑客罗文昌打着哈欠从值班室里出来。
他毫无形象地趿拉着拖鞋,挠着乱蓬蓬的头发,揉着一只眼睛上才刚睡出来的双眼皮褶皱。
从短暂的睡眠中醒来,他晃回办公室,一屁股坐在一台印有NIS标志的显示器前。
“哈……”
他整个身体瘫在椅子里,像一件刚洗过、垂直挂着的衣服。
他无意识地用脚让转椅滑来滑去。
罗文昌所属的是一个负责掩护秘密特工(黑探)的机密部门,因此他平时的身份伪装成在网络安全小组工作的普通员工。
嗡嗡嗡——办公室里只有机器运转的声音。
大屏幕和各种显示器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整个办公室光线昏暗。
玻璃白板和普通白板上,潦草地写满了各种域名地址、反向dNS数据、相关Ip等等,是之前有人讨论时留下的痕迹。
“唉……组长……”
罗文昌向后仰着头,对着天花板无声地叹了口气。
又是纪禹琛组长秘密进行的那件“夜枭”复查案。
他为了这事,最近每天都过得提心吊胆。
第一,怕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上头察觉。
第二,这“夜枭”案越挖越觉得不对劲,疑点不是一两个。
罗文昌的技术特长是防御远胜于进攻。
比起主动攻击、破解系统,他更擅长构筑十层、二十层牢固的防御工事,并在被攻破时迅速修复。
重建被破坏的东西,拼接破碎的片段,以此追溯源头和起点。
从这个意义上说,恢复被删除的痕迹,追踪逃匿的足迹,正是罗文昌的拿手好戏。
情况是这样的——
恢复“夜枭”的心理咨询记录和相关视频并不算太难,尽管数据量接近1tb。
这些记录从“夜枭”十岁起,一直持续到代号“夜枭之笼”开始之前。
但是,“夜枭之笼”不是只持续了两年半吗?
那这接近1tb的数据量是怎么回事?
也许从很久以前开始,“夜枭”就一直处于监视之下了。
这个念头如同一道寒流闪过,让罗文昌瞬间汗毛倒竖。
与此同时,一种“违规操作”带来的心虚感,以及对违反国情院内部规定的恐惧感,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啊……组长……”
每当想到这里,他都忍不住叹息。
“好奇心害死猫啊……”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玻璃门被“砰”地一声猛地推开,一个人大步流星地闯了进来。
思路被打断的罗文昌不悦地皱起眉头,扭头看向声音来源。
那个打着领带、不请自来的人正喘着粗气。
“喂,起来,罗文昌!快到我们组来一下!”
来人他认识,是第三副院长属下金融犯罪组的同事。
那人虽然猛地推开了门,但身体却只是探进来,仿佛随时准备转身离开。
罗文昌没理他,依旧晃着椅子,还慢悠悠地把一支铅笔横放在自己的人中上。
看到他这副样子,那位同事急得大喊。
“出大事了!李光都的账户里被偷了五亿!”
“是吗?”
罗文昌这才慢吞吞地转过头,语气依旧平淡。
“手法和11年农协电脑网被黑那次差不多!先是钓鱼邮件,感染了恶意代码,电脑网络瘫痪了一阵,等恢复过来才发现,只有李光都账户里的钱被洗劫一空了!”
听到这里,罗文昌的眉头动了一下。
虽然有些惊讶,但还不足以让他从疲惫和对“夜枭”案的担忧中彻底清醒过来。
他发出一声低沉的咕哝。
“又是d国那边干的?”
“不确定,但看起来很像,不是吗?”
同事回答。
d国的网络攻击能力在世界上确实能排进前列,甚至能与R国并驾齐驱。
真不知道是进行了多么残酷的培养,才能在那个连基本It设施都匮乏的国家,出现那么多网络战“疯子”。
那帮家伙确实疯狂,他们入侵过国际影业,只因为对方拍了部嘲讽d国体制的电影。
他们还从加密货币交易所窃取了巨额资金——尽管2.9万亿美元这个数字听起来有些离谱。
此外,还入侵过c国水力原子能、航空宇宙产业、大宇造船海洋等机构,窃取内部信息、技术和资金。
d国黑客组织几乎是隔三差五就会冒出来。
就在几天前,他们还利用金融安全认证的漏洞,入侵了207台电脑,传播恶意代码。
“发件人又是‘李明’?” 罗文昌随口问道。
“不是。那次是李明,这次不是。虽然也考虑了不是d国的可能性,但这事影响太大了。说句不好听的,哪个人会从别人退休金里偷五亿啊?”
罗文昌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一想到显示器后面那堆网线和“夜枭”的烂摊子,他就觉得脑袋要炸了,区区五亿被偷了算什么大事!
他用力按压着疲惫的眼角。
“可是那账户是总统亲家的!这笔钱要是找不回来,我们组的老大位子就不保了!你也来帮帮忙吧!而且对方把那么大一笔钱转走了,居然没留下一丝痕迹……”
“…….”
“我们追踪到的收款账户是第一次出现,每次转账记录里都有一个名字。我们组正在查这个‘靳宪’到底是个暗号,还是什么关联人……”
就在那一瞬间,罗文昌放在人中上的铅笔“啪嗒”一声掉了下来。
“你刚才说什么?”
一直瘫在椅子上的罗文昌猛地站了起来,动作之大,椅子都被撞得向后翻倒,“哐当”一声巨响。
“那个名字……你说叫什么?”
他的声音因为急切而有些嘶哑。
——————
早上醒来,难得没有梦里的惊慌,感觉很好。
这是一个清爽的日子,感觉似乎一定会发生些什么。
不再是身处那个令人不适、气氛僵硬的训练营,而是躺在自家柔软的床垫上,这种感觉无比惬意。
但这几天日夜都能听到的喧闹或笑声,现在听不到了。
任务完成后,许娜说她把偷来的五亿分散存入了manila的一家银行。
然后利用中间账户将钱分成四份,转移到了不同的赌场账户。
徐凌为了以防万一,已经将许娜送走了。
就这样,她又恢复了独处。
她把塞在运动包里的行李拿出来整理,开始处理积压的家务。
然而,当温暖的阳光透过阳台洒落在脚尖时,过去和丈夫一起午睡的某个瞬间,如同隐痛般浮现在脑海里。
紧接着,和纪禹琛分享体温的那个时刻也……
等等——
她正在搓洗衣物的手猛地停了下来。
她刚才在想什么……
疯了吗?
徐凌像触电似的打了个寒颤。
难道从一个一直很紧张、充满对抗的地方突然回到安静的家,就会有这种副作用吗……
不过,每天都能看到的那个教官突然消失了,心里确实有点空落落的,这也是事实。
她最后一次见到纪禹琛,就是在那个悬崖上。
两个半月的时间里,尽管磕磕碰碰,不断纠缠,但训练结束的那一刻,他就再也没有出现在队员们面前。
他这种干脆利落、了断关系的做法,果然如她所料。
她展开毛巾的指尖,不自觉地用了力。
这时,嘀——手机响起了短信提示音。
她瞥了一眼屏幕,是个陌生号码。
【通知】
特保组新队员欢迎会暨聚餐安排
为促进团队合作,特组织本次聚餐,望各位务必参加。
时间:xx25年 01月 11日 (星期四) 19:00
地点:主馆(首都市 xx街 xx大道 2249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