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的没完没了,赵晏清思绪烦乱地从书房出来,一眼就看见湖心亭里站着的苏辞。
她一身素色白衣,孤零零地站在亭子里,纤长的身影,在漆黑寂寥的夜晚,显得十分单薄,好似风一吹就会倒。
赵晏清从未见她有这样落寞无助的时候,心里莫名一阵抽疼,身子也不由自主朝她走去,等他回过神来,人已经来到她身边。
亭子里冷风肆虐,苏辞一动不动,任狂风咆哮,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宛如一座雕像,看着大雨滂沱的湖面发呆。
赵晏清结了身上的大氅给她披上,“怎么了,有心事?”
黑色皮毛的大氅给苏辞带去了极大的温暖,苏辞好似现在才发现赵晏清过来,侧头看眼赵晏清,平静说道,“不是什么心事,就是,有些无能为力的无奈和悲哀。”
“因为赵松阳,还是三婶?”赵晏清与她并肩而立,其实下午苏辞与三夫人的对话,他都听到了。
三夫人和赵松阳的悲惨遭遇,他也是今日才知晓,他的感受与苏辞大同小异,除了束手无策,还有几分歉疚。
“都有。”苏辞眼神苍凉,巨大的压抑将她紧紧裹住,就连呼吸都变得十分困难。
她无奈叹息,“世道炎凉,如果我家财万贯,我可以帮助很多人,同样,如果我手握滔天权势,我也可以帮助很多人。”
“可人心这东西,我猜不透。”
想到三夫人娘家的种种作为,苏辞重重呼出一口气,“你说,怎么会有人不爱自己的孩子,怎么会有人看着手足相残却无动于衷?”
“就因为三夫人是出嫁女子,就要遭受这样的折磨吗?”
“这世道对女子太不公平,赵晏清,此题何解?”苏辞茫然无措地问他。
这是苏辞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赵晏清转头看着她,茭白的脸上波澜不惊,可赵晏清却分明看到有一股黑暗的魔气正在一点一点将她吞没。
巨大的无力感将赵晏清淹没,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苏辞的问题,但他觉得必须要说些什么。
于是,他缓缓开口,“苏辞,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你,如你所说,世界太大,没有人能一手遮天,世间女子遭遇的不公平,我亦无法改变。”
“我想,我们只能交给时间,或许未来有一天,这一切都会发生变化。”
“但是苏辞,我想告诉你,这一切都与你无关,你很好。”
“我也将承诺你,你既嫁于我,我就是你的天,我会敬你,护你,直至生命的尽头。”
赵晏清正经的像是结婚誓言的承诺,莫名惹来苏辞一阵笑意,她转过头来,明媚的脸上染上几分温柔的笑意。
人在悲伤难过的时候,不能听太过郑重的甜言蜜语,就像现在,苏辞明明是笑着的,可她明显感觉到自己鼻尖酸涩,一股控制不住的情绪马上就要喷泻而出。
苏辞强压住心头的感动,笑着问他,“赵晏清,你不怕我接近你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吗?”
赵晏清没有回答,反问她,“苏辞,你接近我有什么不可告人目的吗?”
“有啊。”苏辞眼睛眨啊眨。
赵晏清眼眸一瞥,眼神一下子擒住她躁动不安的双手,他问,“说。”
四下无光的夜里,苏辞就这样静静地站在他身侧,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的眼睛,笑眯了眼,一字一句道,“赵晏清,如果我说我喜欢你,你会不会信?”
苏辞的话,字字灼心,每一个字都一块烧红的石头,重重落在赵晏清的心湖,冰冷尘封的心湖,被一点一点砸开,滚烫的阳光照进湖底,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赵晏清心花怒放,他便是再铁石心肠,也抵抗不住苏辞真诚赤裸的爱意,他忍不住扬起唇角,汹涌澎湃的喜悦只化作一个微不足道的字。
他道,“信。”
“起风了,回去吧。”他接着开口。
苏辞回过头笑笑,望着大雨倾盆的湖面,笑道,“嗯,起风了。”
滂沱大雨持续了一整夜,直到天明才渐渐小了一些。
苏辞和赵晏清到老夫人院子里时,所有人都到了,难得的,今日定王也在。
众人不觉有什么奇怪,大家心知肚明,昨日定王妃闹的那么凶,今日无论如何也要给府中众人一个交代。
果然,苏辞刚坐下,老夫人就发话了,“昨日之事,大家都知晓,定王妃联合外人,谋取府中钱财属实,应该报官。”
“但念在她主动坦白,交代事情原委,其心不坏,这么多年操持王府,也算勤勉,故不予送官,罚没一年月例,禁足半年。”
定王妃几乎把整个王府都亏空了,没想到只是如此简单的惩罚,甚至连惩罚都算不上,大家心里都有气,可谁也不敢说老夫人的不是。
偏生定王妃还觉得惩罚太重,刚要哭诉自己冤枉,却被定王一个眼神止住了嘴,被迫跪在地上多谢老夫人宽恕。
老夫人扫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苏辞身上,平静说道,“苏辞,你嫁过来已有一段时日,以后中馈便交由你,府中大事小事,自行决断。”
似平地惊雷,连苏辞自己都没想到,她刚要回话,定王妃不乐意了,立马跳出来阻止,“母亲,不能交给她啊,她是陛下派来的,若是让她执掌中馈,王府就完了,云洲公主……”
定王听不下去,捂住她的嘴,“母亲,瑶儿胡言乱语,儿子先将她带下去了。”
老夫人点点头,丝毫不受定王妃影响,问其余众人,“你们可还有什么意见?”
二房夫人被定王妃欺负惯了,眼下摆脱了魔爪,心里痛快得很,她也知道王府今非昔比,经此糟践,早就只剩空壳子,她才不想管理这堆烂摊子事,于是摇摇头,沉默不语。
三夫人也受够了定王妃的压迫,现在得了苏辞的好,她自然没有意见,也跟着摇头。
老夫人自然也知道她们有心无力,只不过做做样子罢,如此便朝苏辞道,“既如此,以后这个家,就交给你了。”
苏辞欣然接受,但丑话说在前头,她站起身来,微笑道,“祖母信赖孙媳,将王府中馈交由孙媳,孙媳不敢推脱,只是有几句话,孙媳想现在说清楚,免得以后说不清。”
老夫人眼里的不悦藏都不藏,她冷着脸,“说吧,还有什么事?”
苏辞道,“第一,所有收支账本,自我接手中馈之日起,重新做,之前的账本如何,我不管。”
“第二,凡从中公支付月钱的下人身契,必须交将身契交给我。”
老夫人眼中的不快越来越明显,但好在苏辞的要求并没有什么无理之处,她也就点头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