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冬天，但姥姥的墓不算荒凉，银白的雪仿佛棉被般覆盖在她身上，一切如同姜引上次来时一样安详。
姜引伸出手，拂去墓碑上的雪，露出照片上老人慈祥的笑容。
陆至凌在墓前清理出一小片干净的空地，蹲下身，摸了摸墓碑底部边缘，“好像有点倾斜了。”
姜引叹了口气，“没办法，冬天冻土不好动工，等来年开春再找人修葺吧。”
两人摆上供品，清香燃起，姜引轻声道：“姥姥，我来看你了，对不起，隔了这么久才回来。”
陆至凌忽然起身，像祭拜自家长辈一样，屈膝弯腰，俯身叩首。
“姜外婆，初次见面，我是李秋芳的孙子，奶奶她托我问候您老人家。您放心，奶奶很好，姜引也很好，我会尽全力照顾好她们。”
男人郑重其事的样子，让姜引有一瞬间的错觉。
就好像，他不是她名义上的丈夫，而是她真正要相伴一生的人。
蓦地，烟熏痛了眼睛。
姜引连忙低头揉了揉眼睛，把陆至凌扶起来，小声道：“别跪太久，寒气重，以后会得老寒腿。”
陆至凌瞥见她眼角的淡红，难得玩笑道：“没关系，我颜值高，就算以后老寒腿坐轮椅，也比其他老头拉风。”
姜引被他逗得扑哧一笑，借着帮他拍膝盖上的雪的机会打了他两下。
祭拜结束，姜引收拾好残留的余烬和垃圾，陆至凌拎起供品，两人并排往山下走去。
刚到山脚，陆至凌口袋里的手机震了起来。
“喂？陆总，您、您还在夫人的老家吗？”
“怎么了。”
电话那边的男人声音颤抖，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陆至凌的脸色肉眼可见地越来越差。
陆至凌刚要开口，伴随着“嘀”的一声，手机屏幕一黑。
“可能是冻关机了。”
姜引拿过手机按了两下，没有反应。
“是急事吗？要不要用我的手机打？”
虽然大概率也会很快冻关机。
“没事，回家再说吧。”
陆至凌的脸色缓和了一些，虽然那边还在等他的指示，但他依然保持着平时的速度，还提醒姜引慢点走脚下滑。
到了家，陆至凌进卧室打了个电话，没有关门，所以姜引听到了一点。
“是省会的项目有问题吗？”
陆至凌从卧室出来，脸色铁青，姜引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忧心忡忡的样子。
“三个工人在施工的大楼出了意外，两个轻伤，一个还在IcU抢救。”
做建筑项目最怕遇到这种情况。
损失钱财是小事，万一出了人命，那是多少补偿都无法挽回的。
每个工人的背后都是一整个家庭，他们可能是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一旦出事，这个家的天就塌了。
陆至凌已经吩咐不惜一切代价救治伤患，也责令分公司彻查事故原因。
但那边的回复含含糊糊，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在说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三个人？”
姜引也有些意外，“是同时出事，还是……”
“是三起不同的事故。”
这就是陆至凌疑心的问题所在。
三起事故，每起事故间隔一天，出事的工人伤得越来越严重，就像一个循序渐进的诡异过程。
“去看看吧。”
面前推过来一杯温水，陆至凌抬起头，姜引坐在他对面，目光一如往常般明亮而坚定。
“我现在订车票，明天下午应该就能到省会，晚上我和你去工地附近看看……放心，还有时间，来得及。”
姜引的话语和声音仿佛拥有让人安定的力量，陆至凌喝了一口温水，缓缓舒出一口气，“……好。”
又或许，她的存在本身，就足以让他安心。
去辽河的客车发车时间很早，所以这天下午，姜引又去了一趟主街，大包小裹买了很多东西。
把准备带在路上吃的单独装起来，姜引拎起另外两袋，敲响了对面陈阿姨家的门。
开门的是一个清瘦的少年，看着年纪和程弛差不多，身高比姜引略矮一点。
“有事吗？”少年眼下挂着黑眼圈，和姜引四目相对时，僵硬地移开目光。
姜引朝院里望了望，“请问陈阿姨在家吗？”
“我妈去辽河了，下周回来。”少年干巴巴道。
陈阿姨的儿子……
姜引的脑海里快速过滤掉几个膀大腰圆的壮汉，最后定格在一个瘦瘦小小的男孩身上。
“你是陈阿姨的小儿子吧？我记得你叫……”
小五。
小五？
少年的身形声音都和酒店那晚出现的矮瘦掏心人对上了。
姜引不禁睁大眼睛，他居然住在自己家对面。
谁能想到，陈家最不起眼的小儿子，一个从小沉默寡言，总是躲在人群之外的瘦弱少年，会是对于妖邪来说如同鬼神一般的存在。
见姜引认出他了，陈小五也不装了，挠了挠头低声道：“这事我妈她们不知道，你别乱说。”
姜引当然明白其中利害，只是这陈小五才多大啊，掏心人居然雇佣“童工”，啧啧，果然是一群执法“流氓”。
“放心吧。”姜引把手里的塑料袋递给他，“我明天就走了，这是给你妈妈的，有些是生鲜水果，记得分类放冰箱。”
陈小五隔着袋子扫了一眼，瞥到一个信封一样的东西。
“我妈说不收你的钱。”
姜引笑着揉了把他蓬松的发顶，“小孩子懂什么，记得交给你妈妈啊。”
姜引走出几步，身后的少年忽然出声叫住了她。
“姜引……姐，一路顺风。”
姜引笑了，这才有点邻居小弟弟的样子嘛。
看着女生的身影消失在对面的铁皮门后，陈小五紧抿着唇，良久，门缝缓缓合上。
第二天下午四点，姜引和陆至凌如期抵达了省会。
天已经微微擦黑，来不及休息，两人在酒店放下行李，简单收拾了一下，就乘车来到出事的施工地。
这里位于省会的新开发区，虽然不是市中心，但在人口持续增长的情况下，新的政策已经出台，不久之后，这一带一定会成为省会的另一个经济重心。
陆至凌买下这块地，也是很有前瞻性的正确决策。
现在是冬季，大部分户外工程都停止了，再加上出了这种事，大楼内部的装修也被迫暂停，夜幕将至，整片工地都散发出一种幽静诡谲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