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第二天,陈十雨就接到孔老电话,听说陈煦动手术了,第二天就和秦教授一起来了医院探望。
孔老和秦教授没有孩子,也没有长辈的架子,对陈煦和陈十雨十分和煦。临走时还偷偷塞了红包在抽屉里。
陈十雨送他们离开后才收到消息,回到病房后看到红包,心里满满全是感动。
江屿川昨天离开医院后,朱主任随时都会发消息告诉他陈煦的情况。
得知没有异常,他才放心。不用想都知道陈十雨肯定会很开心。
下午六点,江屿川破天荒不准备加班,他拿出手机拨通了陈十雨的电话。
陈十雨接到他的电话很是惊讶,听到他说有空来医院探望,更是震惊不已。
一个小时后,江屿川独自开着车到了医院,一下车就看到等在门口的陈十雨。
陈十雨一眼就看到了江屿川,连忙小跑上前。一走近才看到他手里提着果篮。
江屿川顺着她的视线缓缓地低下头,目光落在了自己手中提着的东西上,然后若无其事地说道:“不知道买什么,就买了水果。”
“谢谢,这么多肯定很沉吧,我来帮您拿吧……”话音未落,她便主动伸出手,想要接过江屿川手中的果篮。
江屿川见她还是这么拘谨加客气,无奈一笑。他稍稍侧过身,避开了她的手,轻声说道:“不沉,怎么能让女孩子拿,我拿就好。走吧。”
陈十雨低头笑了笑:“好。”
陈煦知道姐姐下楼去接人了,但实在没想到会是上次帮他的人。
两人一进病房,陈十雨就给江屿川介绍道:“我弟弟,陈煦。”
江屿川淡淡开口:“你好。”
陈煦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有一瞬间的惊讶:“您是……”
江屿川笑了笑:“还记得我啊。”
陈煦点点头:“当然,我记得您的声音,原来您认识我姐姐。”
陈十雨听着两人的对话有些不明所以:“你们认识?”
陈煦笑着解释:“姐,这就是我上次跟你说过在商场帮了我的人。”
陈十雨顿时恍然大悟,她怎么都没想到会是他陪着弟弟挑选礼物,还找人给他们带路,送他们到公交站。
看着陈十雨惊讶的瞪大眼睛,江屿川浅浅一笑:“我们挺有缘。”
“谢谢。”陈十雨看着他,十分郑重道谢,而心里那股情绪也越发浓烈。
江屿川没待多久就离开了,陈十雨送他下楼,看着他车消失在视线里才缓缓收回目光。
次日,陈十雨才发现放在果篮里的红包,拿起来一看有厚厚一沓,至少有一万。她真的欠江屿川太多太多,多到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偿还这份人情。
陈煦摘下纱布第一天,他终于看清了陈十雨的模样。
陈十雨见他呆呆地模样,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语气格外紧张:“小煦,能看见吗?”
陈煦握住她的手,喉结上下滚动,声音微颤:“姐,我终于看见你了。”
陈十雨捂住嘴,眼泪止不住的流,哽咽的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一直点头。怕自己情绪影响到他,她连忙找了个借口走出病房。
她走到楼梯间捂着脸痛哭,感谢老天让他重见光明,也感谢捐献眼角膜的人。如果爷爷和爸爸还在一定会很高兴,可是……可是他们看不见了……
陈煦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后就出院了,只是每隔两周需要去复查。
刚出院,陈煦回家第一件事就是看爷爷和爸爸的照片,虽然现在看不清,但他拿近看还是能看到些轮廓。
陈十雨见状,把照片放回原位:“小煦,你现在眼睛还没好,医生说不能流泪,最近就不要看了,好吗?”
陈煦深吸一口气,点点头:“好。”
刚回家没多久,陈十雨就收到了李子宁的快递,是送给陈煦的礼物,一个墨镜。
陈煦自从做完手术后,整个人肉眼可见的开朗多了。收到礼物时更加开心。立马和李子宁视频通话。
陈十雨看着视频上的李子宁虽然在笑,但气色并不是很好,不禁有些担心。
李子宁在亚市的一个县城附近的海边租了个房子。陈十雨想让她回京来家里一起过年,她不想回,无奈,打算给她寄一些自己做的辣椒酱过去,她在家的时候十分喜欢吃。
因为陈煦住院,陈十雨要送的画还没画完,刚好请了假,她熬了几天夜终于给画完了。
一画完她就给孔老送了过去,两幅画,一幅画是孔老和秦教授面对面坐着喝茶的场景,被她画的温馨十足。另一幅是送给买她画的人,画的小女孩儿站在一片竹林前,怀里抱着一只小狗,笑得格外灿烂。
这两幅画和卖的那两幅画完全两种意境,看着让人心情格外轻松愉悦,忍不住就露出笑容。
江屿川收到画时,直勾勾的盯着看了许久,画里的小姑娘和脑海中小星星重叠,而她灿烂的笑容让他有些恍惚。
……
一月底,凛冬已至,京市下起了第一场大雪。萧条的街道被厚厚的积雪覆盖,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按下了静音键。枯黄的枝桠在寒风中颤抖,偶尔抖落几簇雪沫,簌簌地坠入地面。
陈十雨晚上一下班,看着漫天飞雪,有一瞬间的晕眩,脸上也露出痛苦的神情。她深吸一口气,紧紧抱住自己胳膊,低头快步朝公交车站走去。
深夜,万籁俱寂,陈十雨的房间里还亮着一盏昏黄的夜灯。她紧闭着双眼,身体却突然猛地一颤,然后像触电般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陈十雨坐起身,身体微微颤抖着,她紧紧地抱住自己头,仿佛这样能给她带来一些安全感。她的头深深地埋在膝盖里,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顺着脸颊滑落,悄无声息地浸湿了睡裤。
每年的这种时候,陈十雨总会被噩梦纠缠,头疼也十分频繁。那可怕的场景在她的脑海中不断地闪现,让她无法逃脱。她努力地想要忘记这些噩梦,也以为自己已经能够慢慢地放下过去,但每当冬天,那些被深埋在心底的记忆就会像恶魔一样,重新涌上心头。
每到这种时刻,她都特别想念爷爷和爸爸,小时候做了噩梦,都有他们陪着,特别有安全感,还会给她按摩额头。可现在,再也没有这种时刻了。
雪还在下,玻璃窗上凝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她望着模糊的灯光,鼻头猛的发酸。爸爸走了十三年,爷爷也走了六年,再也没有人会在她做噩梦时轻轻拍她的背,再也没有人会揉着她的太阳穴告诉她“别怕”。
她慢慢躺下来,把脸埋进抱枕里,仿佛这样就能藏住汹涌而来的孤独。
她想家了,想回湘南了,想爷爷和爸爸了……
冬天的夜晚格外长,窗外的风卷着雪粒子,一下下拍打着玻璃,像某种不知疲倦的夜兽在挠窗。陈十雨缩在床上角落,双臂紧紧抱住自己的头隐忍的哭着,喉咙里压着几声哽咽。
可那些被刻意封存的记忆突然决了堤。爸爸布满老茧的手,爷爷身上淡淡的烟草味,他们笑起来时眼角的纹路,全都鲜活地浮现在黑暗里。
她的手指深深陷进臂弯,指甲几乎要掐进皮肉,可疼痛也止不住汹涌的酸楚。呜咽声从齿缝里漏出来,很快变成破碎的抽泣,最后彻底溃不成军。她仰起头,泪水顺着脸颊滚落,没入枕头。
她不敢哭出声,不想让弟弟也跟着痛苦难过。
哭到最后,她甚至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只能张着嘴无声地颤抖,像条被抛上岸的鱼。 窗外寒风呼啸,而她投在天花板上的影子也随着她的抽噎微微晃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