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鸟一行人策马加鞭,片刻也未停歇,径直赶回了刺史府。一入府中,众人便匆匆穿过前院,径直往后院走去,脚步急切而匆忙。
裴刺史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对着青鸟三人说道:“三位忙碌半天,辛苦了。先回房好好歇息一番,养养精神,一会儿我们一同用膳,裴某好好犒劳三位。” 言罢,他拱手向青鸟三人行了个礼。
“裴刺史客气,我等也是略尽绵力罢了。”青鸟拱手回礼道。
裴刺史微微点头,随后转身离去,步履间透着几分沉稳与客气。
三人来到青鸟的房间,围坐在一起,凤锦率先打破沉默,她微微蹙起眉头,眼中满是关切,看向青鸟问道:“师兄,依你之见,裴刺史会如何处置裴郎君的事情呢?”
青鸟闻言,伸手取过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仰头一饮而尽,似是想要借此驱散一路的疲惫。他放下茶杯,轻轻舒了口气,缓缓回道:“这我还真说不准。不过,方才在杨柳庵时,看裴刺史的态度,似乎不再打算深究云娘之事了。此事,恐怕只能这样不了了之。依我猜测,裴刺史大概会对他儿子加以限制,约束他的行为。” 他的眼神中透着思索,言语间满是对局势的分析与判断。
凤鸣静静地听着,这时也开口说道:“云娘确实毫无加害之意,只是可惜,我们对她的了解实在太少。” 她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神色间带着几分忧虑与担忧。
之后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围绕着裴刺史的决策、云娘的身份以及后续的局势展开了讨论。其间,几个婢女端来些膳食,三人简单吃了。饭后,三人都无事可做,便又围坐在一起,继续闲聊起来。
裴刺史迈着沉稳的步伐,穿过长长的回廊,来到儿子的房间。刚一踏入房门,便瞧见儿子已然苏醒,正和夫人和女儿围坐房内,裴夫人正在劝导着儿子乖乖喝药,裴婉君反倒是不停的责怪。一旁的婢女手里端着药碗,正等着一旦郎君同意将药喝下去,便立马端上前去。
裴玄素一看到父亲进来,原本黯淡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急切地开口询问云娘的情况。裴刺史微微叹了口气,简单地把事情的经过叙述了一遍。
裴玄素便急不可耐的想去看看云娘,裴刺史自然是不准。可裴玄素哪里肯听,不断地哀求着。
最后,裴刺史在怒火中命人将他锁在了房内。裴玄素望着父亲离去的背影,满心的无奈与绝望,只能瘫坐在房内,暗自神伤。
裴刺史带着夫人和女儿回到自己的房间,一进屋,便和两人商量。
他打算把儿子送到长安的舅舅家中。一来,他明年要准备春闱,在那边能得到更好的教导;二来,也能让他离开那个云娘,断了念想。
裴夫人心想虽然一段时间内看不到儿子,但为了儿子的前程着想,便立即答应下来。一旁的裴婉君也乖巧地应和着。
她接着和裴婉君商量,明日一起去置办些东西,好让玄儿带去长安。三人商量完毕,便各自忙碌去了。
转眼间来到傍晚,宴客厅内,裴刺史和青鸟三人坐着,又是一阵的相互寒暄,裴刺史和三人饮了口酒水,他放下酒杯缓缓说道:“今日承蒙小友帮忙,裴某真是感激非常。”他顿了顿了,脸露难色,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青鸟察觉到裴刺史似乎有心事,主动问道:“裴刺史,可是有什么事想和我说,但说无妨,只要小子能办到的,必然相助。”
裴刺史清了清嗓子,双手不自觉地搓着,眼神有些闪躲,“青鸟小友啊,我家玄素之事你也知晓,他一直对医道很是向往。裴某也是想,如今发生这杨柳庵之事,我想趁着此事,让玄儿出去历练历练。我本想着让他去长安,在那边好好读书,增长见识,只是……” 裴刺史微微皱眉,脸上浮现出为难的神情,“只是路途遥远,我实在放心不下,想着小友你们也要去长安,不知能否让玄儿与你们同行,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说完,裴刺史一脸期待地看着青鸟,眼中满是恳求。
青鸟看着裴刺史局促的模样,心中暗自好笑,其实从一干人等回到刺史府的那一刻起,他便隐隐猜到了裴刺史必然会让他儿子远离云娘。见裴刺史终于把话说出口,青鸟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
“裴刺史,您太客气了。” 青鸟语气谦逊有礼,脸上带着真诚的笑容,“您如此信任我,我又怎会推脱呢?令郎与我们同行,路上也能添几分热闹,相互之间也好有个帮衬。”
“只是……” 青鸟话锋一转,裴刺史的心瞬间又悬了起来,脸上露出一丝紧张。“只是路上风餐露宿,难免有些辛苦,就怕玄素兄吃不消。” 青鸟眼中闪过一丝关切,认真地说道。
裴刺史一听,连忙摆手,急切地说道:“小友放心,玄儿这孩子虽然平日里被我宠着,但也不是吃不了苦的人。此番能与你们一同前往长安,对他来说也是个难得的历练机会。”
青鸟点了点头,爽快地应道:“既然如此,那便说定了。等我们准备好出发事宜,便带玄素兄一同上路,裴刺史您就放心吧。”
听到青鸟的承诺,裴刺史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连忙向青鸟道谢,眼中满是感激之情 。
裴刺史与青鸟三人围坐一处,烛光摇曳,映照着他们兴致勃勃的面庞。裴刺史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缓缓打开话匣子,从坊间趣闻聊到民生琐事,言语间满是对世间百态的洞察。
接着,话题一转,便落到了魔族与冥界之事上。他神色凝重,目光中透露出深深的忧虑:“如今魔族和冥界的动向愈发诡秘,我们切不可掉以轻心。”
青鸟微微颔首,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裴刺史所言极是,我们一路探寻,也发现了不少蹊跷之处,看来往后还需多方留意,深入调查。”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激烈地探讨着应对之策,而凤鸣和凤锦则在一旁,只管吃着美食,品着琼浆,脸上满是享受的神情。对于一旁的交谈,她们仿若未闻,只是在对方举杯示意时,才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礼貌性的微笑,举起酒杯轻轻一碰,浅抿一口,算是应付了事。
不知不觉,夜色已深,窗外的月光如水般洒下。直到晚宴结束,两人才意犹未尽地结束畅谈。
裴刺史目送青鸟三人回房休息。这才拖着略显疲惫却又因畅谈而兴奋的身躯,来到儿子的房门口。
裴玄素见是父亲进来,神色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期待,也有一丝抗拒。
裴刺史告知裴玄素,明日可以去和云娘见上一面。但是,明日之后,便要启程去长安,准备来年的春闱。
裴玄素自然不想离开邠州,不想离开济安堂,他认为在此处一样可以备考,还能和云娘一起探讨医道。
裴刺史苦口婆心,为他讲述了长安是无数才俊汇聚之地。去了那儿,便能在那浓厚的学术氛围中不断加强自己,那来年的春闱必然成功;又讲到在长安,能结识各方豪杰,为将来的仕途之路缔结人脉,未来的路才会越走越宽云云。
到了后面,裴刺史又和他讲述来年的春闱,可是关乎一生前程的大事,绝非儿戏,容不得半分懈怠,必须全力以赴。他告知裴玄素,天下间有多少满腹经纶的才子,在那科举的独木桥上苦苦挣扎,也难以金榜题名。那些寒门子弟,十年寒窗苦读,只为了能在春闱中崭露头角,改变家族命运,可又有几人能如愿?竞争之激烈,超乎想象。
最后,裴刺史话锋一转,答应裴玄素去到长安,可以继续钻研医道。并强调长安可是藏龙卧虎之地,天下名医云集之所,各种精妙的医术、独到的医理在那里汇聚碰撞。在那儿,接触到最精妙的医道之术,与个中翘楚交流切磋,定能让裴玄素的医术更上一层楼,实现他的抱负。
裴玄素听闻父亲这番话,心中交织着挣扎和迟疑。挣扎的是,明日之后,将许久不能与云娘相见,不能与她继续探讨医理。迟疑的是,他去到长安,若能拜入名师门下,研习更多高深的医道,为日后悬壶济世打下坚实的基础。他日学成归来,不仅能以更精湛的医术治愈更多的人,也能以更好的姿态站在云娘身边,与她并肩,继续探讨医道,为百姓谋福祉。这般想着,心中的天平开始缓缓倾斜,对未来的憧憬与抱负逐渐压过了当下的不舍。终于,他向父亲点头妥协。
次日清晨,晨曦初破,第一缕阳光还未完全驱散夜里的凉意,裴玄素便已匆匆起身。他简单盥洗后,一刻也不停歇,迫不及待地朝着杨柳庵奔去。一路上,他脚步急促,心中像揣了只小鹿般忐忑不安,满心都是即将与云娘告别的复杂情绪。
裴玄素刚迈进桃花缘,急切的目光便四处搜寻,在四周来回扫视,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只为能快点寻到云娘的身影。他脚步匆匆,衣角随着步伐剧烈摆动,一路带起轻微的风声。
终于,在一处静谧的角落,他找到了云娘。两人四目相对,裴玄素瞧见那张熟悉的面容,眼眶瞬间泛起红意,像是被一层薄纱轻轻笼罩,声音也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哽咽:“云娘。”
云娘微微垂首,眼中闪过一丝落寞,轻声说道:“裴郎君,你我身份有别,妾乃鬼魅,怕会吓到了郎君。”
裴玄素闻言,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温柔且坚定的笑意,回应道:“鬼魅也好,妖物也罢。在我心中,与我探讨医道,鼓励我一心追逐理想、坚持到底的,是云娘,不是旁人。这与你的身份无关,只关乎你我之间的情谊。”
说着,他向前迈了几步,与云娘的距离更近了些,目光紧紧锁住云娘的眼睛,神情庄重而认真:“今日前来,是向你告别的,我即将前往长安。但请你放心,待我学有所成,定会马不停蹄地回来与你相见。” 言罢,他拱手向云娘深深行了一礼,这一礼,饱含着他的深情与承诺,仿佛要将这份心意深深镌刻在云娘的记忆里。
云娘眼中泪光闪烁,宛如清晨荷叶上的露珠,在微光中摇摇欲坠。她轻轻点头,强忍着眼眶中的泪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云娘能与郎君结识,也是莫大的缘分。既然郎君如此看重这份情谊,你只管安心前去,我定会在这里,满心欢喜地等你归来。”
裴玄素又与云娘倾诉了许久,那些藏在心底的思念、牵挂与不舍,此刻如决堤的洪水,滔滔不绝地涌出。
随后,裴玄素来到清仪师太的居所,向这位慈悲的长者告别。他言辞恳切,表达着对师太的感激与敬意。离开后,他又前往济安堂,与那里的医师们一一作别。每一位医师都曾与他在医道上交流切磋,他的眼神中满是不舍,与他们回忆着过往的点点滴滴,感谢他们在医术上的帮助与启发 。
午后,裴刺史刚用完午饭,正于房中闭目养神,放松身心。这时,房门被重重的推开,只见夫人和婉君走了进来。
他下意识起身相迎,正欲开口询问外出置办礼物的情况,却猛地发现气氛不对。夫人眉头紧锁,一脸愁容,沉默不语地在一旁坐下,似有满腹心事难以言说;女儿则满脸怒容,气鼓鼓地坐下,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是憋了一肚子火。
裴刺史心中一惊,关切地问道:“这是怎么了?出去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 裴婉君一听这话,像被点燃的火药桶,立刻嘟着嘴,没好气地嚷嚷道:“还不是那个王尽夭…… 他……。” 话还没说完,就被裴刺史严肃打断:“不可胡说!什么尽夭,那是王司马。”
裴婉君白了父亲一眼,满心委屈与不甘,哼了一声,扭头将脸偏向一边,不愿再多看一眼。
裴刺史见状,赶忙转身,走到夫人身旁,轻声询问:“那王司马究竟做了何事,把你们气成这样?说与我听,我这就去找他问个明白。”
裴夫人抬眼,满眼无奈与烦恼地看向他,苦笑着说:“找他有什么用?” 接着长叹一口气,缓缓道来:“方才我和婉儿在挑选给兄长的随礼,碰到了刘媒婆,她竟跑来向我贺喜。”
裴刺史一脸疑惑,眉头紧皱,追问道:“贺喜?喜从何来?”
裴夫人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说:“刘媒婆说,昨日孙夫人找她去,要为她弟弟王百寿说媒。”
裴刺史闻言,先是一怔,随即问道:“说媒?说的是谁家的媒……” 话到嘴边,他猛地反应过来,看着夫人和女儿的脸色,瞬间明白了一切。他的脸色沉了下来,语气中满是不满与不屑:“那王百寿何德何能,也敢肖想婉儿?简直是痴心妄想!”
裴夫人面露难色,忧心忡忡地回应:“我也知道他配不上婉儿,可他毕竟是孙将军的内弟,要是哪天孙府派人来提亲,你打算怎么回绝呢?这事儿可不好办呐!”
裴刺史在房中来回踱步,眉头拧成一个死结,内心满是纠结与无奈。孙将军手握重兵,又是这邠宁之地的节度使,倘若他的夫人为王百寿上门提亲,这让裴刺史陷入了两难的困境。
他深知,直接回拒,很可能会得罪孙将军,给自己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可若真把女儿裴婉君嫁给王百寿,他又实在心有不甘。那王百寿平日里的品行,他自然知晓,如此嚣张跋扈之人,实在配不上自己的宝贝女儿。
裴刺史绞尽脑汁,思来想去,终于有了主意。他决定,明日让夫人和婉儿陪着玄儿一起,对外宣称是回长安省亲,先避开这阵风头再说。主意一定,他立刻起身,去找青鸟商议此事。
见到青鸟,裴刺史脸上挤出一丝尴尬的笑容,寒暄几句后,便吞吞吐吐地说道:“青鸟小友啊,实不相瞒,我家中有些琐事,想请小友帮个忙。我打算让夫人和女儿陪着犬子一同回长安省亲,这一路,还望小友多多关照。”
青鸟一听,心中顿时涌起一阵无奈。他本是肩负着重要使命前往长安,没想到这一路竟成了裴家的护卫。可他又不好直接拒绝,一来裴刺史与曹刺史是好友,在抵抗魔族一事上,日后必然还能助一臂之力;二来裴刺史言辞恳切,实在难以推脱。
犹豫片刻后,青鸟还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点头答应道:“裴刺史客气了,既然如此,我等定当尽力照顾好裴夫人和娘子。”
裴刺史见青鸟答应,心中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连忙道谢:“那就有劳小友了,小友的这份恩情,裴某铭记在心。”
一番交谈后,裴刺史告辞离去,青鸟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心中暗自思忖:这一趟行程,怕是又要多些波折了 。
第二日破晓时分,天边才泛起鱼肚白,太白还在天际闪烁,青鸟三人便已早早起身,开始有条不紊地做着出行准备。他们在之前与裴刺史的宴会上,获知了一个关键信息:若是继续身着道袍,骑着杨伯伯所赠之马赶路,一路上怕是会无端招惹不少麻烦。
青鸟暗自思量,觉得裴刺史所言极是。之前的王司马便是如此招来的麻烦,毕竟自己身负重任,行事还是低调些为好。
于是,他率先换上一身简洁的常服,可即便身着如此素净的衣衫,也难以掩盖他那仿若从画中走出的俊朗容颜,举手投足间散发着独特的魅力,让人移不开视线。
凤鸣和凤锦,为了让行程更加便捷,也纷纷换上男装。她们动作娴熟地将长发束起,戴上黑色的幞头,穿上合身的男装后,竟有几分英气。仔细瞧去,除了眉眼间的温婉与灵动,还真有几分翩翩郎君的模样。
随后,她们像青鸟一样,把平日里随身携带、视为珍宝的宝剑,用厚实的布层层包裹起来,锋芒被暂时隐匿。
就在众人一切就绪,准备启程时,裴夫人和裴婉君那边却状况百出。她们要准备的东西实在太多,衣物、首饰、各种细软,堆得像小山一般。光是整理这些物品,就耗费了大量时间,一番手忙脚乱的折腾后,不知不觉已到中午。
众人无奈,只能先坐下来吃了午饭,等一切终于准备妥当,日头已微微偏西。
裴刺史派了李伍、钱五郎等五名仆人随行,负责一路的护卫与杂务,还安排了三个贴身婢女,专门伺候裴夫人和裴婉君。
三辆马车停在府前,车身宽敞,装饰虽不奢华,却也干净整洁。一辆给裴夫人和裴婉君乘坐,另外两辆放置行李和杂物。
裴刺史亲自一路送行到城门口,他神色关切,眼中满是不舍与担忧。
青鸟三人依次上前,与裴刺史拱手作别,感谢他这段时间的照顾与帮助。
裴刺史又拉着裴玄素的手,细细嘱咐了几句,眼神中满是父亲对儿子的殷切期望,话语里尽是对他的关心与牵挂。
他转过身,目光柔和地落在夫人与女儿身上。他抬手指向那辆装饰素雅的马车,认真地说道:“夫人,婉儿,这一路车马劳顿,你们在车内务必多加小心。若感到不适,一定要及时知会李伍他们一声。”
说罢,他又从怀中掏出一封信,轻轻递给裴夫人,眼中满是关切:“这是我写给兄长的信件,劳烦夫人代为转交。” 接着,他看向裴婉君,语气温和却带着几分不容置疑:“婉儿,出门在外,不可再使小性子,要听你阿娘的话。”
裴婉君乖巧地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不舍:“阿爷,您放心,女儿记下了。”
裴夫人也微微颔首,眼中同样满是眷恋:“夫君,你在家也要多多保重。”
裴刺史看着她们,微微叹了口气,再次叮嘱道:“路上千万注意安全,到了长安,记得尽快使人传信回来。”
直到确信自己该交代的都已交代清楚,裴刺史才后退一步,挥了挥手:“好了,出发吧。”
众人纷纷登上马车,仆人挥动长鞭,“啪” 的一声脆响,马匹嘶鸣,车轮缓缓滚动。
青鸟三人和裴玄素骑着骏马,走在队伍前方,李伍和钱五郎骑着马,警惕地守护在马车四周。一行车马,浩浩荡荡地正式踏上了漫漫长路 。
裴刺史站在城门口,望着一行车马缓缓离去。车轮滚滚,扬起一阵尘土,他的身影在余晖中显得有些落寞。直到那车马的影子渐渐变小,消失在远方的道路尽头,他才转身,迈着略显沉重的步伐回入城中 。
青鸟和裴玄素骑着骏马,并肩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裴玄素一脸好奇,眼神中闪烁着求知的光芒,不停地向青鸟打听玄门之事,那模样就像一个装满问题的 “小匣子”,一张嘴便源源不断地抛出疑问:“青鸟兄,听闻玄门修行之法独特,究竟有何奥秘?”“那玄门中最厉害的法术是哪种?”
面对这一连串的问题,青鸟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只得有一搭没一搭地随意作答。碰上一些晦涩难懂、不便透露的内容,他便巧妙地轻描淡写,一句话带过,免得裴玄素揪住不放,继续刨根问底。
烈日高悬,闷热的气息仿佛一层无形的纱,沉甸甸地笼罩着大地。官道上,一行车马在热浪中缓缓前行,拉车的马匹时不时喷着响鼻,似在抱怨这恼人的天气。为首的青鸟稳稳地骑着马,目光专注地望着前方。
车内,裴夫人带着女儿和三个婢女,起初,欢声笑语不断,清脆的笑声在闷热的空气中回荡。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暑气越发难耐,众人的交谈声也渐渐低了下去。
裴婉君百无聊赖,偶尔轻轻撩起马车的布帘,好奇地张望着路边的景色。她的目光时而落在路边随风摇曳的野草上,时而又追随着前方骑行的兄长裴玄素和青鸟,眼中满是对未知旅途的期待。
凤锦满脸无奈,轻轻摇了摇头,目光直直地看向凤鸣,那眼神仿佛在说:“真想不到,这位裴郎君看起来斯斯文文,话匣子一打开,居然比我还能说,这一路可真是热闹得很呐!”
就这样,车马不紧不慢地前行了整整三个时辰。天色渐暗,如墨般晕染开来,傍晚时分,他们终于抵达了一座小镇。镇上往来的客商络绎不绝,呈现出一片繁华热闹的景象。街边店铺林立,灯火辉煌,吆喝声、谈笑声在夜幕下交织在一起。
众人在小镇中寻了一家客栈,准备稍作歇息。客栈里人来人往,其中不乏高鼻深眼、身着奇装异服的异国商人,他们的存在为这小小的客栈增添了几分别样的风情。
李伍等人忙前忙后,帮着从车上卸下行李。一番忙碌之后,众人终于整理妥当,各自回房休息。一夜宁静,无甚波澜。
第二日清晨,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屋内,众人这才起身,买了些吃食。青鸟端起一碗不托,吃得津津有味,脸上满是满足的神情。
裴夫人等人再次上车,又是一番细致的整理。直到接近午时,车马才缓缓出发。这一日的天气比昨日更为闷热,炽热的阳光毫无遮拦地照射下来,仿佛要将大地烤焦。
青鸟和裴玄素他们在马上骑行,豆大的汗珠不停地从额头冒出,顺着脸颊滑落。他们只能走走停停,以缓解酷热带来的不适。就这样,在艰难的跋涉中,傍晚时分,一行人才终于抵达了奉天县。
果不其然,第二日,凤锦和凤鸣便嚷嚷着要在奉天游览一番。裴婉君也被他们的热情所感染,兴致颇高。
于是,众人便在奉天又停留了一天。游玩期间,裴玄素趁着闲暇,多次诚恳地恳求青鸟传授他一些道家之术,可青鸟每次都礼貌而坚定地婉拒了。
第三日,又是一番忙碌的整理后,众人终于缓缓上路。这样繁琐的启程准备,青鸟已然习惯,虽心中无奈,却也不好多说什么。
天气依旧闷热难耐,炽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让人喘不过气来。一路上,车马走走停停,仿佛被这酷热的天气拖住了脚步,其间又在沿途的一座小镇找了客栈歇息。直到第四日正午,他们才抵达醴泉县。
刚一到,几位娘子便又提出要游览醴泉,青鸟想都没想,只能无奈答应。没想到,一直到第五日,娘子们的兴致依然高涨,直到午后才缓缓出城。
如此行了两个多时辰,青鸟一行人来到一条岔路口。恰在此时,四周寂静无声,不见一个路人,根本无法问路分辨方向。
青鸟不禁有些着急,赶忙对着身旁的李伍问道:“阿兄,这两条路,咱们该走哪一条啊?”
李伍听闻,连忙策马上前几步,在马上直起身子,仔细查看着周边的地形,思索片刻后说道:“这地方我认得。两年前我和阿郎来过,当时天黑不好赶路,就走了那边,去了一处石工坊借宿。” 说着,抬手坚定地指向左边的道路。
“好,那我们走这边。” 青鸟说罢,便带着众人朝右边的道路走去。
青鸟抬眼望向天空,只见乌云渐渐涌起,联想到连日的闷热天气,心中暗忖,怕是一场大雨不久便要来临,须得在大雨前找一家客栈落脚。于是,他赶忙催动众人加快速度。
果不其然,仅仅走出两刻有余,天边便涌起大片乌云,好似汹涌的黑色海浪,滚滚而来,迅速压低,将整个天空遮蔽得密不透风。
在乌云的笼罩下,天色愈发暗沉,仿佛瞬间被拉上了厚重的夜幕。青鸟一路走来,心中暗自奇怪,路上竟不见一个行人,想来是都忙着找地方避雨去了。
与此同时,狂风大作,呼呼的风声在耳边呼啸,吹得路旁的树木东倒西歪,枝叶疯狂地摇摆,仿佛在与狂风展开一场激烈的搏斗。
青鸟看着那墨色的云层越压越低,心知一场倾盆大雨即将来临。他心里明白,在这黑暗与暴雨交织的恶劣环境下,继续赶路必定艰难无比。想到这儿,他连忙扭头看向身后的李伍,神色关切地问道:“阿兄,这天看着马上要下大雨了,我们得找家客栈先歇脚。你可知道,前方可有能投宿的客栈?”
李伍闻言,微微皱起眉头,神色专注地回忆着,片刻后,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有了。”
青鸟闻言,眉头紧锁,沉思片刻后说道:“看来,我们只能往回走,去你刚才说的那个石工坊借宿。”
裴玄素也抬头看了看天空,心想这大雨马上就要倾盆而下,继续往前赶路,天黑雨大,行动实在危险。听到青鸟的提议,他连忙点头赞成:“青鸟君说得对,我们只好返回那个工坊,前面万万不能再走了。”
“好,那我在前带路。” 李伍说罢,果断掉转马头。
青鸟掉转马头,面向众人,扯着嗓子高声喊道:“掉转马头,回刚才的岔路去!” 喊完,青鸟将马匹定在路边,待所有的马车缓缓掉过头来,向着方才的岔路口前进,这才扬鞭策马,紧紧跟着队伍。
此刻,苍穹之上的乌云愈发厚重,好似一块沉甸甸的铅板,沉甸甸地压向大地,光线也随之愈发黯淡,仿佛被一层浓墨渐渐浸染。
天空中,雨滴开始零零散散地飘落,起初只是稀疏的几点,打在地面上,溅起细微的水花,转瞬之间,雨势便有逐渐变大的趋势。
在蜿蜒曲折的山间道路旁,一条岔路犹如灵动的长蛇,悄无声息地向着远方蜿蜒延伸。不远处的山脚下,一座宅邸静静矗立。宅邸的轮廓在浓稠的昏暗光线中若隐若现,像是被一层薄纱轻轻笼罩,给人一种朦胧而又神秘的感觉。宅邸的墙壁爬满了岁月的痕迹,斑驳陆离,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往昔的故事。
此时此刻,它就像一座孤独的孤岛,被黑暗的海洋所包围,显得那么静谧,却又散发着独特的吸引力,仿佛在召唤着赶路的行人前去探寻其中的奥秘 。
李伍引领着一行车马,望着前方那座宅邸,一颗高悬的心终于缓缓放下。他抬手一挥,声音沉稳有力,指挥着众人朝着宅邸的方向前行:“大家加把劲,前面就是工坊了!”
待众人走近,一座高墙大院的宅邸赫然出现在眼前。青鸟等人纷纷翻身下马,动作利落。裴玄素心急如焚,脚步匆匆,赶忙走到马车前,微微欠身,轻声告知车内的母亲和妹妹,今夜得在此处借宿避雨。
青鸟牵着马,抬眼望向眼前的大门。门头上,一只高悬的灯笼暗淡无光,被呼啸的狂风吹得不断摇摆,而另一边的灯笼不知是被大风无情地吹落,还是别的原因,此时,不知去向了何方。
门头的匾额上,在昏暗的光线中,难于辨识上面的字迹。恰在此时,天边划过一道闪电,伴随着亮光,清晰辨出 “翟氏精石坊” 五个大字,紧接着,便是一阵沉闷的雷鸣声传来。
李伍将手中的缰绳递给钱五郎,动作迅速,大步流星地走上前去,抬起手臂,用力敲打着大门。“砰砰砰”,敲门声在寂静的雨夜中格外响亮。
然而,他连敲了好一会儿,可门内却如死寂一般,没有丝毫动静,更不见有人出来应门。
青鸟站在一旁,眉头微微皱起,目光紧紧盯着那扇宅邸的大门。方才李伍敲门时,他便隐隐觉得这门似乎并未从里面上紧门闩。这么想着,他几步上前,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李伍的肩头,开口说道:“阿兄,让我来试试。”
李伍闻声,侧身让到一旁。青鸟深吸一口气,抬起手,手臂发力,在大门上用力一推。随着他的动作,那扇大门缓缓晃动,发出 “吱呀” 一声悠长的声响,仿佛是沉睡许久的巨兽被唤醒时发出的低吟。
李伍见状,心中一惊,随即,立马定了定神,赶忙上前,双手搭在另外一扇大门上,与青鸟一同用力。两人的身影在风雨中显得有些单薄,却透着一股坚定的力量。在他们的努力下,两扇大门缓缓向两侧打开,一股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
门开之后,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处空旷的院子,四下里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狂风呼啸着席卷而过,吹得院中的树木剧烈摇晃,枝叶相互碰撞,发出 “沙沙” 的声响。雨滴噼里啪啦地砸落在地面、屋檐和各种物体上,交织成一首杂乱无章的乐曲。
院中的屋内没有一丝灯火透出,黑暗将它们完全笼罩。四周寂静无声,仿佛这里早已被时间遗忘,空无一人,唯有这无尽的风雨,肆意地宣泄着自己的情绪 。
青鸟转过身,抬手示意众人留在原地。随后,他的手探入怀中,摸索着取出一颗白明石。他剑指轻点,一道光芒瞬间从白明石上亮起,照亮了整个院子。
他与李伍并肩,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此时的雨滴,在狂风的裹挟下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急促。
两人来到院中,院子的一侧是一座空荡荡的马厩,里面的食槽干裂,干草散乱,显然已经许久未曾使用。
他们又朝着中堂的方向前行。还未走近,便瞧见中堂的门大敞着,其中两道门框之间,赫然悬着两张巨大的蛛网,蛛丝在风雨中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吹断。
就在此刻,一道惨白的闪电如利刃般划过墨色的天空,将整个世界照得如同白昼。紧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炸雷轰然响起,那声音仿佛要将天地震碎。身后的几匹马匹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惊嘶连连,前蹄高高扬起,马蹄不安地刨着地面。
李伍也被这声炸雷惊得身体猛地一颤,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他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青鸟,只见青鸟神色镇定,目光冷静地扫视着四周,仿佛这惊雷只是世间最平常的声响。李伍见状,深吸一口气,强自稳了稳心神,抬手将门上的蛛网迅速拂去,而后抬脚迈进屋内。
踏入中堂,一股腐朽与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屋内的家具摆放得杂乱无章,几个胡凳横七竖八地倒在一旁,地上散落着破布、碎纸,随着狂风肆意翻飞,好似一群受惊的鸟兽。
两人在这工坊里仔细地查看了一番,每一个角落、每一间屋子都不放过。可除了凌乱的场景和厚厚的灰尘,整个工坊里寂静得可怕,没有一丝生命的迹象,半个人影也未曾瞧见,仿佛这里早已被所有人遗弃,成为了一座被岁月尘封的废墟 。
雨幕如注,天地间仿佛挂起了一幅巨大的水帘,狂风裹挟着雨滴肆虐横行,打在身上生疼。这般恶劣的天气下,已容不得半点耽搁。
青鸟当机立断,迅速挥手示意众人,大声喊道:“快,把马车赶进来!”
众人闻声而动,齐心协力将马车匆匆驶入院内,随后青鸟又和李伍一道,将那扇大门紧紧关上,隔绝了外面的风雨。
裴夫人和裴婉君几人匆匆从马车上下来,脚步急促,裙摆被雨水打湿,贴在腿上。她们迫不及待地快步走进屋内,雨水顺着发丝不断滴落,打在地面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此时,中堂内,青鸟和裴玄素点燃了屋内的蜡烛。随着火苗 “噗” 的一声燃起,昏黄的光亮瞬间驱散了部分黑暗,给这冰冷潮湿的屋子带来了一丝温暖与安心。
三个婢女手脚麻利,连忙搬来几个凳子,拿起帕子仔细擦拭,将上面的灰尘和水渍清理干净,恭恭敬敬地请裴夫人和裴婉君坐下歇息。裴夫人轻轻叹了口气,抬手擦了擦脸上的雨水,神色间满是疲惫。
李伍和钱五郎冒雨将马匹牵到马厩,拴好缰绳。马厩里堆放着一些干草,虽然有些陈旧,但还能勉强使用。他们将随身带来的豆子和干草混合在一起,放入食槽,看着马匹开始低头进食,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随后,又从马厩的角落找出两个木桶,接了些顺着屋顶流下的雨水,倒入水槽,供马匹饮用。另外几人也没闲着,纷纷冲向马车,争分夺秒地搬下行李和杂物,小心翼翼地将它们安置在屋内,生怕被雨水打湿。
裴玄素也没闲着,他带着另外三个婢女,来到中堂边上的偏房。偏房里堆满了杂物,灰尘弥漫,他们不嫌脏累,手脚麻利地将杂物清理出去,擦拭桌椅床铺,又点上蜡烛。昏黄的烛光摇曳,照亮了这个小小的房间,好让一众女眷在此换些干净衣裳,并在此处过夜。
青鸟转身快步走向厨房,在厨房的角落里寻到一个火盆,又找来一些干燥的木柴和引火之物。他熟练地将木柴摆放整齐,用引火物点燃,不一会儿,火盆里便燃起了熊熊火焰,橘红色的火苗欢快地跳跃着,散发出阵阵暖意。
他轻轻端起火盆,将火盆递到裴玄素手中,叮嘱道:“玄素兄,快把这个给女眷们送过去,可别让她们着凉了。”
裴玄素郑重地点点头,双手稳稳地接过火盆,迈着稳健的步伐走进偏房,为女眷们送去这温暖的慰藉 。
裴玄素回到中堂时,青鸟带着几个仆人,在角落里翻找出一个破旧的铜盆。他们找来一些木材,放入盆中,在中堂内生起了一个温暖的火堆。火焰熊熊燃烧,散发出阵阵热气,青鸟这才将白明石熄灭,收入怀中。
趁着一众女眷在偏房更换衣裳的间隙,男人们齐聚中堂,动作迅速而利落。他们纷纷褪去被雨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的衣物,每一件都沉甸甸地滴着水,寒意也随之褪去。随后,大家默契地从行囊中翻找出干净的衣衫,快速换上,顿时感觉浑身干爽舒适了许多。
换好衣服后,众人又齐心协力,将湿透的衣物一件件展开,沿着中堂四周的墙壁、桌椅等地方晾挂起来。衣物上的水滴不断落下,在地面上汇聚成一个个小水洼,滴答声不绝于耳。
稍作休息后,青鸟带着李伍和钱五郎来到厨房。厨房内虽然有些凌乱,但边上的木材一应俱全。裴夫人安排了两个婢女前来帮忙,几人迅速分工协作,准备一会儿的膳食。
此时,窗外的大雨依旧倾盆而下,伴随着一道道耀眼的闪电和震耳欲聋的雷鸣,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淹没。而屋内,众人围坐在火堆旁,暖意融融,美食的香气飘散开来,驱散了旅途的疲惫与寒意 。
众人围坐在一起,用过了热乎的膳食,暖烘烘的饭菜驱散了身体的寒意,让每个人的脸上都泛起了红润的光泽。大家一边惬意地喝着热茶,一边天南海北地闲聊着。
青鸟望向李伍,满脸疑惑地问道:“阿兄,你方才和我说,两年前,来过此处借宿,怎么今日便破败成这样……?”
他的话刚问到这里。突然,“砰砰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在雨声之中。从大门处传来,打破了此刻的宁静与祥和。这突兀的声响,如同在平静湖面上投下的巨石,引得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 ,交谈声戛然而止,大家面面相觑,眼中满是疑惑与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