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就提防着萧晏川要生气的林婵被他这一碰,登时如惊弓之鸟般抖了一下。
惹得萧晏川撩眸望来:“抽筋了?”
“没…没有。”
林婵蜷睫轻扬,借此机会窥探帝王眸中神色。
漆沉似海,并无波澜。
林婵糊涂,判断不出他是否动怒。
说到底,她也只见过一次他动怒的模样,还是相对明显的时候。
或许眼下是……隐怒?
林婵总觉得他拉拽自己的时候,定是不满的。
她看不透萧晏川的时候,后者却已经看破了她的心思。
他忽勾唇讥诮:“你不会觉得孤生气了吧?”
林婵小心翼翼:“陛下……没有吗?”
萧晏川嗤声:“孤为何要生气?”
林婵眼神飘忽:“因为……因为奴婢和叶郎将聊得太多?”
若不是做不到,萧晏川倒真挺想敲开这小宫女的脑袋,看看里头是不是灌满了水。
他捏了捏她脚踝处,眯眼:
“小婵,你是不是话本看多了?”
恰好被摁到崴伤的地方,林婵下意识一缩腿,身子往外一歪,就要掉下去。
她低呼一声,然后被萧晏川冷着脸揽紧了。
林婵有些不好意思,将头低一点,再低一点。
顶上响起萧晏川慢悠悠的声音:“孤要是真介意这些,还让你过来做什么?”
林婵没吭气,继续装鹌鹑。
好在他似乎也并不是要她回答,兀自继续道:“你与佩宣(叶礼的字)既有旧故,他如今受伤,让你来探望一下也不算什么。”
“再有,多年未见,叙叙旧不好吗?”
萧晏川的语气里带了点玩味:“孤看你们二人聊得挺投机,那会儿可不见你有顾忌孤的样子。”
林婵被说得又生出和面对叶礼时一样的惭愧来。
不过她又深知,萧晏川与叶礼是截然不同的人。
后者或许是真的豁达宽厚,前者吗……可能是装的。
于是林婵也半真半假地赧然开口:“是奴婢……奴婢心胸狭隘,误会陛下用心了。”
听她这么说了,萧晏川才古怪地哼笑一声。
他又揉了揉她脚踝,淡声:“还觉得疼吗?”
林婵轻轻转动脚踝,先前还会有的一点酸疼感现在似乎也消去了,她不免惊奇地“咦”一声。
萧晏川满意:“有用便好。”
此时轿子微微一震,陈全在外恭敬道:“禀陛下,到崇明宫了。”
林婵闻言,乖觉地从萧晏川怀中下来,她先行下了轿子,撩起轿帘巴巴望他。
看她殷勤模样,萧晏川垂睫,眸中霾色如流星一闪而过。
她果然喜欢,那般温和良善的郎君吗?
啧,可惜……
他不是这种人。
萧晏川起身下轿,握住林婵探来的手。
他牵着她踏入崇明宫,宫人们见此情形也都见怪不怪,纷纷行礼问安。
萧晏川轻捏着掌中柔荑,一边走,一边心思流转。
不过吗,他也可以暂且装一装,与她作戏玩玩。
也不知他的阿婵在发现他真面目的那天,会是什么表情?
萧晏川想象着林婵惊惧害怕时的模样,觉得畅快有趣,又感到心口微微窒闷。
他拧眉,压下这点不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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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林婵依旧被提来学史。
萧晏川还真是说到做到,考问起昨夜所授。林婵白日起得本就不早,又在叶礼那里消磨了一阵子,压根就没温习过多少。
她只能凭着一点模糊的记忆,费力应对着萧晏川的提问。
眼瞧着那帝王的眉头越皱越紧,林婵连忙低头认错:“奴婢愚钝,让陛下失望了。”
萧晏川深吸一口气,闭眸缓缓:“……若孤当年同你一般,早已被赶出弘文馆了。”
林婵笑盈盈软声:“奴婢岂能同陛下相提并论呢,陛下是天子圣人,当然与奴婢这样的庸人不同咯。”
奈何萧晏川依旧不吃这套:“孤不养庸人。”
林婵笑容微僵。
她索性低眸,戚戚然道:“……要是奴婢在府中的时候多学些就好了,也就不必麻烦陛下这么晚了还要为奴婢的事情劳累。”
“奴婢自知愚钝,陛下日理万机,更不该在奴婢这等人身上浪费时间。要不……陛下还是不要再教奴婢了吧。”
琉璃灯映出的柔光打在她身上,将人勾勒得温软可亲,而她眉眼低垂,神色寥落,萧晏川一时晃神,竟觉得她发间好像冒出一对毛茸茸的耳朵,此时正无精打采地耷拉着。
他眸光微动,想林婵经历坎坷,基础本就不怎么样,在没怎么温习的情况下还能记得一点,也算……也算天资尚可吧。
或许是他要求太高了。
这么想着,萧晏川的语气也缓和下来:“……罢了,你若是学得慢,孤也不强求。”
“但是不学是不行的,君无戏言,孤既然许诺于你,定要做到。”
成功换得萧晏川松口,林婵心下一喜,连忙谢恩。
看她学得吃力,他今日也就不说新的了,将昨日的内容重新梳理过一遍后,他道:
“之后就休息两日,足够你温习了吧?”
林婵抬眸,惊喜轻快:“够了够了,谢陛下!”
……好像那两个耷拉的耳朵唰地竖了起来。
萧晏川一边想象着,唇角轻轻翘了一下,便转过脸避开林婵目光。
但林婵却好奇地望来,眼神灼灼,让人难以忽视。
他不得不再侧眸:“怎么了?”
林婵睫羽闪烁,小声道:“奴婢……有件事想问陛下。”
不知为何,萧晏川的眼皮跳了一下。
看着林婵人畜无害的脸,他轻轻眯眼,还是允了:“说。”
“陛下,奴婢昨晚……是什么时候睡去的?”
她蹙眉似苦恼:“奴婢都没什么印象了,但是今早在陛下的床上醒来……奴婢心生惶恐,担心是奴婢昨夜迷迷糊糊地坏了规矩。不知陛下还记得吗?”
萧晏川眉心轻轻一跳:“重要吗?”
林婵郑重点头,捂着心口道:“自然重要了!这可是陛下寝殿,奴婢势必要万倍小心,若是奴婢真的糊涂着做了什么事,奴婢实在夜不能寐、食不下咽、于心难安啊。”
萧晏川语带讥诮:“是吗?”
他忽而倾身靠近,捏住她下颌,凝望进她琉璃珠似的眼眸:
“往孤身上扑的时候,怎么不见小婵夜不能寐、食不下咽、于心难安呢?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