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启灵身体后撤,离开温暖的怀抱,通红的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眼前的人,似乎想确认什么。
突然上手摘掉瞎子的墨镜。
以往说的墨镜不能碰好像都是屁话。
黑瞎子愣了一下,任由哑巴拿掉墨镜,墨镜下无机制的灰色瞳孔快速眨动了两下,里面布满的血丝还未消退。
直视着瞎子的眼睛,脸上依旧挂着笑,与梦中别无二致。
好像也不太一样,这个笑有点假。
他现在好像隐约可以分辨瞎子笑容面具下的不同。
“能说说么?梦到什么了?瞎子做了什么罪该万死的事给我们哑巴气成这样?”
不说还好,这话一说出口,哑巴的眼神就变了,里面化不开的悲伤,让黑瞎子心底骤然一紧。
不敢再问下去,只能一下又一下的拍着哑巴的肩膀,安抚失控的情绪。
“好了好了,不说了不说了,只是一个梦,瞎子还在呢,梦都是相反的。”
绝望的悲伤过后是无尽的茫然,充斥在心底里的情绪和当时的无力感,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一颗因为眼前人而肆意跳动的心脏。
这好像是他有生以来情绪最无法自控的一次,他从未出现过如此强烈的莫名的情绪。
俩人一时之间都没说话,悲伤的酸涩的情绪像是气球一样,逐渐膨胀。
嘭的一下炸了,悄无声息的弥漫开来。
“哑巴……”
瞎子脸上的笑快维持不住了,没人能扛住哑巴专注的目光,更别说本就心怀不轨的他了。
“瞎……”
似未尽之语只化作一声轻唤,语气里的迷茫怎么也藏不住。
你会一直在么?
你会一直陪着我么?
明知道是梦,但不可避免的会想,为什么瞎子不在?为什么瞎子不说?
为什么自己不在?为什么自己没察觉?
生气。
气瞎子不守承诺,更气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最气的还是,或许瞎子说了,但他……不记得了。
那他又凭什么气瞎子呢?他有什么资格去生气呢?他是站在什么角度觉得瞎子必须一直陪着他?
为什么必须在呢?
因为瞎子说过的。
说过就必须做到么?承诺最不值钱了。
不是的,因为那是瞎子说的。
他不知道。
他没捋清。
他的理智告诉他,没人会一直陪着你,就像他送走的所有人。
但心底又有个声音告诉他,瞎子会。
瞎子的嘴骗人的鬼,哪怕是生死攸关他也能随口胡诌,但是他答应过自己的事情,从来没有食言过。
所以,瞎子不是没陪他,是他自己不在,他走了,他不在瞎子身边。
他不是气瞎子,他是气自己,瞎子被他迁怒了。
真过分啊,张启灵。
他,心安理得的享受瞎子对他不一样的待遇,仗着瞎子对自己的迁就,却一点都没在意,从来没想过为什么。
他糟蹋了瞎子的一切真心。
那他自己呢?
他熟悉瞎子,信任瞎子,每次叫一次“瞎”,就能明白他所有的意思,读懂他所有的表情。
他们往往不需要说多余的话,不需要做多余的事。
他早就习惯了瞎子的存在,习惯了托付后背,习惯了他在身旁的安心,习惯了他对自己的迁就。
习惯了他的一切,仿佛他生来就应该在身侧,只要自己转头就能看见他。
他会因为瞎子不在而生气,会因为瞎子痛苦而难过,会因为瞎子走向死亡而悲伤,也会因为瞎子的身体恢复而欣喜。
他很在意这个人。
因为他不懂,所以他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强调这个人不一样。
张启灵第一次正视自己的情绪,以前没人教过他,他只知道这个人是不一样的。
如果说,张家是他需要承担的责任,那现在瞎子是他在责任之外想去了解的人。
到底哪里不一样?他想他需要好好思考一下。
黑瞎子听着哑巴的语气,再看这哑巴茫然无措的表情,就知道这人钻牛角尖了。
心里像裂了道口子,被包裹的嫩肉一点点的往外渗血。
这哪是在生他的气啊,哑巴是在怪自己呢。
即心疼又心软,舌根泛起酸涩,舌尖抵住上颚,对着眼前之人扬起嘴角。
伸手轻揉了一把哑巴的脑袋,按了两下头顶的呆毛。
“瞎子还在呢,别担心。”
“别生气,别怪自己,是瞎子没说,跟我们哑巴有什么关系。”
随即,又把手搭在哑巴的肩膀上,轻捏了两下,“我在,别怕,我一直都在。”
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之前想过,如果真的有一天哑巴身边有人了,他也就不等了。
他是骄傲的,感情这东西,是我的就是我的,他没因为我而理解,又怎么会因为我而接受。
感情怎么能容忍第三个人呢,但是人又永远控制不住感情,真的到了那一天,他又舍不得了。
他尊重哑巴所有的选择,知道这个人过得好就行了,他宁愿守着与这人的过往,活下去。
并,甘之如饴。
黑瞎子脑中突然想起梁川说过的,“人本身就不是什么长情的生物,至死不渝的爱情是违背生物天性的。”
仔细想想,大概是因为眼前这个人,只有他,他愿意违背人类的本能,忤逆人类的天性,永远爱这个人。
正确的人,正确的方式,安慰是有效果的。
张启灵迷茫的情绪得到安抚,视线从瞎子坚定的眼神滑到流血的肩膀,迟疑的伸手戳了两下,又擦掉渗出的血。
这是自己干的?
人在情绪崩溃的时候做点幼稚的事情很正常吧~
任由哑巴摸索自己脆弱的脖颈。
现在的小哑巴像是一只无家可归的大猫,冲你伸爪子,亮出肉垫,告诉你他没有威胁。
黑瞎子心里简直软得一塌糊涂,咧着嘴又伸手揉了揉哑巴的脑袋,像是给大猫顺毛。
“疼死了,哑巴下口真狠啊,快给瞎子揉揉。”
张启灵停顿了片刻,斜睨了瞎子一眼,手指突然转向瞎子的脸,拉平了刚刚上扬的嘴角。
短时间内,他不想看见瞎子对着他笑,总会跟梦里的人重合。
他害怕。
“不是哑巴?瞎子现在都不能笑了么?”
黑瞎子愣了一下,满肚子疑问,怎么笑也惹到这祖宗了?
张启灵没说话,低垂的双眸注视着瞎子手臂上留下的红痕,可见失控时力气之大。
理智回归,他现在有点不知所措,他能察觉到后背有四道火热的视线。
被瞎子一个人看到也就算了,主要是门外还有四个虎视眈眈的人。
有点丢脸。
怎么办?
想想,张启灵,脑子快想。
得有个借口。
有了!
花你的钱,住你的房,睡你的男人,打你的娃!
流鼻血!梁川!!
梁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