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场闻言,早已有些消息的众人唏嘘不已,又个个惊讶,主将死了,这对士气的打击极大,此刻个个耷拉着脑袋。
柳开森又道:“我本来只是随军出征,看看幽州百姓的疾苦,然而现在孟将军死了,死状凄然,军中再无大将,这样去到幽州,那结局对大家来说可谓是可悲可叹,但同样,我也可以告诉你们,可歌可泣!”
群众演员显然是不会刻意去钻研什么《演员的自我修养》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的,但表演的基本操作还是熟能生巧的。
听听人说的话,可悲可叹,又可歌可泣,那是什么意思,那是要大家往火坑里跳啊,群演变替身演了。
但出场费就那么几百文钱,这是不可能的,此处应有反对的呼声。
“二皇子,我们敬重你,但你也不能这样作贱我们啊。”
“可不是呢,叫我们去打仗,这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二皇子,钱我们退回来,能不能让我们回家,我们再也不图小便宜了。”
“二皇子,高抬贵手。”
群演就没有主演的觉悟,柳开森早有预见,但柳开森也深知,群演里面也会隐藏着想要做主演的人。
果然,反对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但总有那么几个零散的人物保持了沉默。
一万余个普通百姓,里面大多是一些胆小怕事或有妻儿子女或体弱多病的汉子。
但还是有一些是身强力壮之辈,只要稍加训练,再加上两场战争的磨炼,便可堪一用。
现在士卒本就稀少,必须得争取一番。
还有就是穿插在其中的四千余精锐士卒,他们也需要争取一番,打仗必定要死人,士卒也有这个觉悟。
然而现在的情况十分糟糕,敌我悬殊巨大,双方开战基本上是九死一生。
小卒也不是蠢人,他们没有虎啸营士卒的觉悟,如果是强逼这些人去参加一场没有胜算的战斗,那么极有可能会引起哗变,这是柳开森绝对不能允许的。
柳开森也懒得理会那些呼声,抬手示意安静之后接着道:“大家都知道,我是一个皇子,幽州百姓也是我大景的子民,现在他们受到曹淳叛乱的影响,个个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甚至是生死未卜,我作为一个皇子前去拯救他们,义不容辞,当然光是我一个人,那也不过是杯水车薪,所以我需要你们。”
看这样子是要赶鸭子上架的节奏啊。
台下士卒尽皆悚然一惊,刚想奋起发言抵抗两句,却见柳开森挥了挥手继续道:“但是呢,你们,大多都是演员,不是战士,强迫你们去打仗送死,这事我也干不出来,你们也不会同意。”
虚惊一场,这是台下众人此刻同时冒出的心声,纷纷长舒口气。
但又心想,只要不强迫我们,那一切好说。
柳开森微微一笑,又道:“这事确实有些矛盾,不过不要紧,接下来请大家静听我一言。”
众人不懂柳开森要干什么。
但是柳开森名声在外,皇家乐园、皇家餐饮阁什么的都是沽到一时名钓着一阵誉的场所,台下许多人也曾受到过他的恩惠。
因此对于这位年龄尚小又与众不同的官宦子弟还是抱着试听一言的态度。
柳开森见众人并没有太过反感,便趁热打铁道:“诸位洛阳北军的兄弟,我知道你们人数不多,也就四千余人,你们在知道现在情况过后,可能有些打退堂鼓,当然这也不能怪你们。
作为一员士卒,抱着拿饷混子日的心态,那是正常的事。
如果说你是为了建功立业,封王拜将,这叫做志向。
如果说是为了保家卫国,扞卫我大景朝的威严,那叫做英雄。
你们身为士卒,肯定也有着战死沙场的觉悟,然而此刻形势不如人,我也不是独断专行的人。
因此,我把这个选择的权力交给你们,你们可以做正常人,当然也可以选择做一个有志向的英雄。
但是我希望,你们能够选择后者。
而我,柳灿,以汉室的名义向你们保证,只要你们愿意跟随我,我有信心以及决心让你们达成愿望,此后王者归来,万人之上。
我们的形势不容乐观,然幽州的百姓又会好吗?
曹驹叛军十余万,呼啸往来,犹如蝗虫过境一般,人畜难以幸免,千里之地尽是哀鸣之声。
幽州百姓完全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我虽然看起来有十六岁,但讲真的我只有六岁。
我有高贵的身份,我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但是我仍旧站在了这里。
我想着幽州那些无助的百姓,我心如刀绞。
叛贼虽众,但我与其势不两立。
叛贼虽十万余人,吾亦往矣!
死,很可怕,生命,很可贵,但现在百万幽州百姓生不如死。
他们看着亲人一个个离去,他们看着满地的血火欲哭无泪,他们面对着惨绝人寰的叛贼们满心无力。
但是他们还在奋力的坚持着,坚持用血肉之躯去抵抗那恶魔般存在的叛贼,坚持等待着我们这一支能够逆转乾坤的天军到来。
只是他们真的快要坚持不住了。
我不是一个伟大的人,我也很怕死,但要让我背负着他们的求救的呐喊之声而不管不顾的苟延残喘下去,毋宁死!
当然,我们的人数确实很少,但我也要请大家相信我,我年纪虽小,但智却胜曹驹等贼万倍不止。
所以我不会拿着大家的性命和叛军硬拼。
在我看来,我们人数虽少,但胜在精锐。
胜在我们有万军从中往来穿梭,取敌将首级如探囊取物的大将。
胜在有一股与叛军不死不休的决心。
反观叛军,不过是一群数量庞大的乌合之众,我视之如无物。
他们只求数量,不求质量,只要我们给其当头棒喝,他们必将望风而逃,他们又不得民心,犹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这样一只叛军队伍又有何惧哉?”
台下寂静一片,柳开森的咆哮之声来回荡漾在这一片肃杀的天空之下,只留下那一具幼小的身躯在骄阳之下颤颤巍巍,仿佛一阵风过去都能将其掀翻。
他眼中擒着泪,他拳头握得紧紧,他很弱小,但他此刻又是如此的高大。
他以六岁的年龄无视十余万叛军,这是一种惊天的魄力,这魄力足已令得在场所有年纪远大于柳开森的人自惭形秽。
许多人都低下了头颅,而此刻一直闹着回家的萧狄三人也是五内杂陈,眼神复杂的盯着柳开森看了许久。
最终脸红之中也是低下了他们身为达官显贵所拥有的高傲的头颅。
但旋即,三人又都抬起头来,做出了一种坚定不移的决心。
“二皇子,我萧岳愿随你一往,无论生死!”萧岳如是喊说道。
“还有我狄初!”
“还有我狄傕!”
“还有我们!”四百余人的虎啸营士卒齐齐的虎啸出声。
那声音响彻天地,那声音斩钉截铁,那声音拥有着一股视死如归的决然之色,那声音足矣令得己方士气汹涌澎湃,那声音足矣令得面对它的敌人闻风丧胆!
看着萧岳狄初他们那毅然决然的拳拳之心,柳开森嘴角终于露出了一点微微的笑容,配合着他那点点泪光,竟是显得如此欣慰。
旋即,柳开森在众目睽睽之下,抽出一把匕首,匕首透着点点寒芒,下一刻便毫不犹豫的在左手掌心拉出一条深可见骨的伤口。
那鲜血如泉涌一般瞬间喷射而出,见者触目惊心。
这还是一个六岁的孩子啊。
他竟然对自己如此狠心,鲜血迎着烈日静静流淌,经久不息,只见其缓缓高举一片血红的手掌,迎着苍天怒号道:
“我以我血鉴苍天,不破逆贼誓不还!杀!”
“我以我血鉴苍天,不破逆贼誓不还!”
“我以我血鉴苍天,不破逆贼誓不还!”
“杀!”
“杀!”
“杀!”
这一刻,数百余虎啸营士卒都学着柳开森同时用匕首划过掌心,高举苍天,顿时整个苍天血雾飞溅。
一场血祭苍天展现得淋漓尽致,想来苍天也是能够饱饮这滚烫的鲜血了。
而那一声声视死如归的咆哮之声直透云霄,摄人心魂。
不死不休!
这一誓师略显血腥,但却极度的鼓舞人心。
柳开森盯着攒动的人头,欣慰一笑,道:“现在,想要回去的,站在右边,愿意和我前往幽州和叛贼血战到底的,请站在左边!”
柳开森的话音渐渐消散在这一片天地之间,整个空间又变得平静下来,只剩下咧咧呼啸的风声。
而台下众人皆如入定一般,并没有因为柳开森的话而有所动作。
他们全都呆立原地陷入了沉思,但这沉思却也并未持续多长时间,便有着人群开始动了起来。
那穿插在一万五千人当中的原洛阳北军的四五千精锐士卒,他们本就站在左边,此刻竟是无一人有所动作。
在他们看来,他们本就是士卒,还是洛阳北军的精锐之师,他们曾经杀得数十万破天军抱头鼠窜。
他们有着他们的荣耀,但此刻他们的傲气、荣耀却被那数百虎啸营士卒的冲天豪气所掩盖。
他们有着自己的骄傲,他们岂能允许另外一只军队在他们面前耀武扬威?
但虎啸营士卒已经用行动先他们一步表达了自己的精锐本色,他们已然落入了下风。
但他们并未说一句话来为自己辩驳,他们只是骄傲的扬起自己的头颅和用面上那坚定的表情来昭示着自己也都是那铮铮男儿,这就是真正的精锐士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