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芒蹲在晒谷场边,腮帮子鼓得像只青蛙,正用口水和火山灰。“呸!”第三口唾沫混着灰粒呛进鼻子,他皱着脸咳嗽,惹得趴在石磨上的阿虎笑出猪叫:“阿芒的飞船是用鼻涕做的!”话音未落,一团黑泥“啪”地糊在他脑门上,混着草屑的泥浆顺着下巴往下淌,活像只挂着海藻的河狸。
“谁让你偷啃我的星星饼!”阿芒举着木勺指控,勺柄还沾着半块没吃完的蓝花麦饼——这可是他用三枚萤火虫跟阿果换的“星际燃料”。阿虎慌忙抹脸,却把泥点抹得更匀,连睫毛都凝成了灰黑色的流苏,逗得躲在石臼后的小阿朵(五岁版)抱着肚子打滚,羊角辫上的贝壳铃铛掉了一地。
“都给我住手!”阿朵的怒吼从草药棚传来,手里挥着半根藤条。孩子们瞬间作鸟兽散,阿芒被晒谷场的浮灰呛得打了个喷嚏,手里的泥船“扑通”掉进装蓝花汁的陶罐。奇迹般地,灰黑色的船身竟开始冒泡,浮出水面时已变成亮晶晶的宝蓝色,船帆上的蒲公英绒毛吸饱了汁液,像缀满了微型蓝宝石。
“这是银河战舰!”阿虎忘了擦脸,扑过来抢船,结果脚下一滑,整个人摔进泥坑。他爬起来时,后背沾满了带蓝光的泥浆,纹路竟与石烈的金鳞战纹一模一样。阿芒笑得满地打滚,不小心碰翻了阿果的萤火虫草袋,几十只小虫嗡地飞起来,绕着泥船组成旋转的光环,远远看去,活像艘被星群环绕的宇宙飞船。
“老骨头可经不起你们折腾。”欧桑的咳嗽声突然从身后传来,吓得阿芒手忙脚乱把泥船藏在背后。老人却弯腰捡起一块漏光的泥片,浑浊的眼睛突然发亮:“瞧瞧这龙骨,跟我十岁那年刻的一模一样。”他摸出腰间的鹿皮袋,倒出半把黑色砂砾——那是他珍藏的“星陨铁砂”,据说摸过的人能梦见祖先的飞船。
阿芒刚把铁砂撒在泥船上,天空突然劈下一道闪电。“快收麦子!”石烈的喊声从麦田传来,却见晒谷场的积水里漂满了泥船,阿芒站在最大的那艘上,正用阿朵的草药篮当帆,对着天空大喊:“麦神号全速前进!”豆大的雨点砸在他脸上,却浇不灭眼里的光——泥船底下的蓝光与闪电交相辉映,竟让石烈错觉看见年轻时的自己,也曾这样幻想用麦秆撑起整片天空。
暴雨过后,篝火上架起了烤泥船。阿朵气呼呼地往火里扔辣蓼草,浓烟裹着火星窜起来,把阿虎的影子投在岩壁上,竟变成了长着鹿角的飞船驾驶员。欧桑往火塘里添了块松脂,火苗“轰”地窜高,泥船模型在热浪中扭曲变形,竟成了一只驮着麦穗的巨鲸,尾巴扫过之处,岩壁渗出的水珠在火光中像极了银河的碎屑。
“当年洪水退去,你太爷爷用麦秆扎了七十二艘船。”欧桑往阿芒手里塞了块硬邦邦的麦饼,饼面上隐约有船纹凹陷,“每艘船上都放了七颗麦种,漂到哪儿,就把根扎到哪儿。”阿芒咬下一口,饼里突然掉出个硬物——竟是半颗嵌着蓝光的泥珠,在篝火下泛着彩虹般的油光,像极了阿朵熬坏的麦芽糖。
夜深了,阿芒躺在草垛上,望着漫天星斗。晒谷场上的蒲公英绒毛不知何时聚成了船队,正朝着火山口飘去。他摸出藏在怀里的泥船,船底的铁砂还在发烫,恍惚间,竟听见欧桑的骨琴声从远处飘来,混着阿朵的骂声、阿虎的鼾声,还有萤火虫振翅的轻响——这大概就是欧桑说的“银河交响曲”吧,他想,不过比想象中热闹得多,也香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