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凛艰难地撑在地上,朝谢云澜无奈地笑道:“你不扶我起来吗?就这么让我坐在地上?”
谢云澜眼神复杂地看了赵凛一会儿,默默地披了件外衣,从床上爬起来,将赵凛扶到了床边坐下。
“你刚才那一掌可真重,我还从来没有过,睡着了被人给打翻在地的情况,这还是头一回。”
赵凛一边揉着自己的屁股,一边故作轻松地笑着。
“现在浑身没有一处不疼的了。”
赵凛卖惨,偷眼看着谢云澜,谢云澜默不作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你为什么,要这样……”
谢云澜低着头,闷闷地问着。
赵凛奇怪地问:“哪样?”
谢云澜猛地扭头瞪了他一眼,眼尾还有一丝绯红,赵凛赶忙抬手赔笑。
“你放心,天地良心,我真没对你做什么,这是我小时候看到巫医这么救人的。”
“我是个粗人,没那么多规矩。但是也不可能做趁人之危的事。我就想着不能让你伤了身子,不管什么法子都要试一下。”
虽然说,这乱世里,男子之间亲密,也不是稀罕事,但是,谢云澜总归还是个清修之人。
不过,他性格豁达,也没大姑娘那么忸怩,好歹也是个堂堂正正的男儿身,再多说,反倒显得自己像是被非礼了一样。
只别扭了一小会儿,便揭了过去。
“那你为什么要这样救我?”
说着,眼神瞥向了赵凛那只手,掌心那块儿的粗布,早就被渗出的血洇湿一大片了,暗红色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救了我,我不能让你白救。”
赵凛握了握已经止血的手掌,笑道:“还好,不是很痛。”
谢云澜没说话,只是从茶几上拿过药箱,抓过赵凛的手,重新慢慢包扎了起来。
软软的手指,捏住了赵凛的手掌,耐心地上药,包扎,掌心酥酥麻麻的,连心尖也跟着微微颤抖起来。
赵凛看着谢云澜,正低头帮他上药,黑发垂落在肩头和前襟上,有种安静的美感,让他心情莫名平静。
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结结巴巴地说:“我,上次听到了,你师尊跟你说的话……”
谢云澜抬头盯着赵凛,眸子清澈干净,对着那一汪泉水,赵凛心跳快了半拍,强自镇定下来,一脸风轻云淡。
“我可不是故意偷听,我当时是想看看你伤怎样了,无意中听到……”
“听到什么?”
谢云澜声音很清澈,没有赵凛预想的那样,跟他生气甩袖。
“仙师说,让你小心阴雨天,我也是想起这话,怕你伤了根本,才一时情急,若你因为救我,落下病根,我一辈子都不会安心……”
赵凛本就不喜修饰自己的好恶,所以,才得罪了他憎恶的虞州刺史的儿子。
但是,也正是这种爱憎分明的性子,他这番话,在谢云澜眼里,才显得愈发真诚。
此刻,他不知道,因为害怕唐突了谢云澜,所以极力想掩饰的某种情愫,却清清楚楚地映在谢云澜的眸子里。
“而且,仙师还提到了,你的命劫……”
赵凛反手握住了谢云澜的手,明显感觉到,谢云澜的手抖了一下。
“我不明白,师尊说的命劫,到底是什么意思……”
谢云澜蹙着眉头,感觉思绪有些乱,脑子里又是师尊说的命劫,又是赵凛,又是自己经脉受损的事,竟然忘记将手给抽回来。
赵凛倒比谢云澜乐观得多,捏了捏他的手,笑着说:“你也别想那么多,说不定,你的命劫是我呢?”
“胡说什么?”
谢云澜斥了一声,抽回了自己的手,不想陪赵凛胡闹。
“你别觉得我乱说,你看,你这经脉受损,是因我而起。但是,偏偏就这么巧,我是纯阳体,能帮你驱寒辟邪,你说哪有这么巧的事呢?”
赵凛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竟也能给圆回去。
谢云澜失笑道:“你那是歪打正着!”
“是不是歪打正着,澜儿,你再试试不就知道了?”
赵凛深深地看着谢云澜,眼中的某种情愫,呼之欲出。
谢云澜眸中闪过一丝慌乱,猛地站起身来,赵凛吓了一跳。
“你发烧了,我去给你开点药过来。”
说完,头也不回地跑出去了。
“发烧了么?”
赵凛看着谢云澜落荒而逃的背影,喃喃着。
可能也真是发烧了,不然怎么会说胡话呢?
失血这么严重,又是重伤中,还担惊受怕这么一遭,抱着谢云澜,别扭地躺一张床上,躺了一整天,身子都僵硬了。
他躺了回去,躺在谢云澜的床上,闻着淡淡的药草香,沉沉地睡了过去。
“烈阳刃......”
谢云澜抚着那柄长刃的刀身,喃喃着。
“公子,这柄刀我可不敢留着,还是你帮忙给收好吧。”
赵凛把这柄刀塞到逸真后,逸真就一直抱着它,惴惴不安,等谢云澜醒了后,就连忙将它塞到了谢云澜手里。
“烈阳刃,不应该是萧山将军的刀吗,怎么会在他手里?”
谢云澜口中说的萧山将军,是北境名将,赵萧山。
替朝廷抵御匈奴,镇守北境边关多年,打了不少胜仗,哪怕是在青冥山中深居简出的谢云澜,都对这位名将的故事有所耳闻,心中神往。
“赵公子说是他的家传......”
逸真嘟囔着,忽然反应过来,瞪大双眼道:“难道他是萧山将军的儿子?”
怎么可能嘛?
且不说这位赵公子,看着哪里有名将之子的样子,即便当真是, 他不应该在北境吗,怎么到中原来了,还被人追杀得如此狼狈重伤?
“那你觉得,名将之子应该是什么样?”
谢云澜将烈阳刃放好,瞟了一眼逸真,淡淡地问。
“怎么也应该像公子这样,饱读兵书,器宇轩昂,然后再带着一堆手下,威风八面吧?看他穿得普普通通的,又不懂礼数,怎么看也不像啊!”
“嗤!”
谢云澜被逸真的话给逗笑了,指着他的脑门戳了下。
“叫你少看些戏文,怎么净学了些凡夫俗子的偏见?人不可貌相,知道么?”
逸真撅着嘴,嘴上“哦”了声,心里却嘟囔着,我看是公子你太善心了才是,看谁都是好人。
“去,给他把药送过去!”
谢云澜看逸真那口服心不服的样子,将冒着热气的汤药,塞到了他手里,让他多干点活,好过在这说闲话。
还没等谢云澜坐下来调息,逸真就咋咋呼呼地跑进来了,边跑边喊。
“公子,不得了了,赵公子烧得厉害,怎么喊都喊不醒!”
“啊?”
谢云澜赶忙跟着跑过去看,却见赵凛脸色潮红,眉头紧锁,怎么喊都没反应,探手摸去,烫的厉害,没想到是真的烧昏了头。
“哎,这是什么事啊,刚好了一个,又病倒一个......”
逸真站在后面,埋怨着,被谢云澜转头一记眼刀,赶忙堵住了嘴。
这一夜,谢云澜又是施针,又是喂药,又是擦汗,给赵凛换衣服,折腾到天光破晓,竟不知什么时候,累得趴在床沿边睡着了。
啾啾鸟鸣声,唤醒了赵凛。
他艰难地撑起眼皮,感觉一整夜都好像有人在照顾他,等到视线清晰,一扭头,就看见谢云澜趴在他床边睡着了。
困倦的眼皮下还有一丝乌青。
赵凛心疼极了,推了推谢云澜,低声道:“困了就躺上来睡。”
“唔......”谢云澜睡得浅,咕哝着眯着睡眼问,“你醒了啊?”
赵凛无奈地笑了,撑起身子,用力将谢云澜拉上床来,趁谢云澜挣扎前,搂着他,拍了拍他的背,低声哄道:“快睡,我不乱动。”
谢云澜困极了,原本就刚受了寒邪,还没好透,就这么折腾一晚上,实在是没力气计较,索性就着这个姿势躺着了。
被搂着浑身暖烘烘的,谢云澜困意来袭,赵凛眸光闪动着,低声在谢云澜耳边问:“小大夫,你可真是一点防备心都没有,你对旁人都这样吗?”
“......嗯?”
谢云澜含含糊糊地哼着,他根本没听清赵凛在问什么。
赵凛有些不死心,继续低声问。
“你是看到每个受伤的人,都会这样尽心施救,还是只是对我这样?”
“......什么?”
谢云澜蹙着眉,只听得有人在耳边一直说话,却连眼皮子都打不开,嘴里嘟囔着。
“好了,睡吧,澜儿......”
赵凛轻拍着谢云澜的背,心里叹了口气,没再继续追问下去。
谢云澜不得不承认,有赵凛在,他这一觉睡得确实很踏实,浑身暖烘烘的,经脉灵力运转流畅,一丝阻滞都找不到了。
赵凛躺靠在床头,笑眯眯地看着谢云澜,那意思不言自明。
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
谢云澜没搭理赵凛得意的眼神,理了理衣襟,坐在床畔边上,看向赵凛问:“你跟萧山将军是什么关系?”
“我爹啊。”
一点都不掩饰的吗?
谢云澜有些惊讶地看着赵凛:“你就这么说出来了?”
“不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