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真快,转眼就到了一九四一年。动荡的社会在变化,人们的世界观,也随之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社会的污流,注进本来单纯庄稼人的思想里,就像暴雨之水,冲走山上的泥土,形成泥浆,注进本来清澈见底的河水之中,使得举手可饮的河水变得混浊不堪。不但难以饮用,反而让人恶心。
春夏秋冬,四季轮回,成了定律,看起来没有多大变化,而韩家庄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阳春三月,韩家大院热闹非凡,人声鼎沸,工匠们正在加盖房子。
由于分家另居,老大,山娃都有了自己的庄院和窑洞,也就就搬离了老宅,韩家老宅就成了九先生的专属区,九先生心里就有了久远的打算。原来的窑洞,一洞做饲养室,大奎住着照看牛马;一洞做粮仓,放置其它家具,并安置着石磨,磨面供着一家人的吃的面粉;志远住着一洞,存放着进来的药以及商店进来的货物;金珠长大了,住了一洞,里边安放着织布机;九先生一家住在带厨房的窑洞里,五个窑洞都已用完。
九先生为了儿子娶媳妇有新房以及扩大门面,就在院子加盖房子,把窑洞对面的三间房增加到了六间。按照九先生的计划,以后两边盖起厢房,把窑洞围起来,建成一个四合院。此时庄稼活路还没有开始,九先生就利用这个时机,动工盖房子了。
为了盖房子,九先生筹备了两年,从沟里砍伐的树木,在院子垒了一大堆。门窗都是提前准备好的。更有一个主要的缘由,就是承诺张国良的诺言,该兑现了。
真是: 有儿继承家和业,成家之事早安排。
做人诚信是人格,兑现诺言莫徘徊。
志远进到韩家,已有八年时间,他已经长成了一个精细伶俐的大小伙,做事也能独当一面了。李志远不仅仅是脚勤,手勤,更主要的是心细,九先生吩咐的事,都能办到井井有条,一些事情,不用九先生出面,志远都能给办的妥当,让九先生感到放心,所以一切事务,九先生放开手脚,让志远去办。在外办的事办多了,旁人对李志远也是另眼相待,并给他送了一个绰号:叫二掌柜,大掌柜自然是九先生了。
起初,志远反对这样称呼他,谁叫二掌柜,他就和谁急,当看到九先生听到别人这样叫他,也嘻嘻哈哈的凑着打趣时,也就慢慢的适应了下来。旁人觉得志远当真能当半个家,在九先生面前说话,比老婆梅花都有份量。
实际上只不过是,志远头脑灵活,揣摩着九先生的心思去做,哪像梅花,按照自己的心思做事,往往想法和九先生的想法背道而驰,结果只能是遭到九先生的臭骂,显得家庭矛盾层出不穷,而志远哪能和师娘比,一切只能顺从师傅。
人声喧哗的院子里,响起一个工匠的呐喊声:“二掌柜!你快过来,有事情找你商量。”
随着声音落地,药房里走出一个年轻人,只见一个高跷的个子,浓眉大眼,只见他应声道:“李师傅,什么事呀?”他就是李志远。看着他的相貌和他年龄不甚相仿,已没有了孩子气,倒显得老练稳重,真有点掌柜的派头。
李志远正要去见李师傅,他的旁边跑过来几个玩耍的孩子,他急忙喊道:“金豆,去进屋里耍,不要在干活的地方玩,小心碰着。”
这个留着木梳背一样的金豆,反过来,做了一个鬼脸,跟着比他个子还小的伙伴,继续跑着玩,根本没有理会李志远的叫声,他自由自在惯了,谁也约束不了他。
这个金豆,被九先生两口宠上了头,他的亲娘李梅花,更是视如珍宝,孩子要手不能给脚,一切都由着孩子的性子来,谁的话都不听。志远的提醒,对金豆来说,犹如一股清风吹过,没有一丝作用,志远没奈何的转身走了,去见李师傅,不能耽搁正事。
解决了李师傅的问题,志远回到药房。药房和卖货的柜台,都面朝街道各自有着大门,中间有墙相隔,墙面靠角处有个小门相通。售货的房间,留有通往后院的大门,以便出入行走,进药房,首先得进售货房。志远进门,眼睛不由自主的往售货柜台那边望去,柜台那边正有一双眼睛向着这边望来,两眼相对,相互报以笑容。
站在柜台前的是金珠,她也出脱成一个大姑娘了。志远不敢耽搁,进了药房,师傅九先生正在切草药,他急忙上前去帮忙。
由于病人的增加,九先生和李志远一起,有时间也顾不过来,金珠的长大,填补了这个空缺,帮着卖药卖货,渐渐的卖货的柜台,就由金珠来站立。
九先生坐诊,志远进货进药,志远回来就跟着九先生炮制药物,给病人取药,里外忙活着。梅花做着饭,大魁就忙庄稼地里的活,一家人形成一个稳定的模式,这个模式,给九先生挣钱提供了一个稳定的环境与基础。
唯独只有九先生的心肝宝贝金豆,在柜台上来,想拿吃的就拿吃的,想拿钱金珠也拦不住,过着自由自在,随心所欲的生活。
真是: 春去秋来岁月叠,童男童女长起来。
各有能耐未虚度,担起责任俱有才。
金珠的长大,也算是一帆风顺。现在每天除了站柜台,还要帮母亲做饭,拉鞋底,做鞋帮。有时间还要坐在织布机上,穿梭引线,纺线织棉。姑娘家的本事,她样样都要学。就像母亲说的那样:要出嫁做媳妇了,什么活都要能拿得起来。金珠也是不让母亲失望,干起活来,依然是大人般的样子,这让九先生,看在眼里,喜在心上。
富人一定很贪婪,这话用在九先生的身上,再合适不过了。和兄弟分家后,九先生把自己家里,安排的妥妥当当,自己看病有点名声,售货柜台生意,也跟着好了起来。按说生活应该过得滋润,可九先生不这么想,他的心里只有金豆,想着金豆满月时,那个和尚说的话,他心里就憋着一股劲,决不能让金豆以后的日子有难处,他便开始敛财。不仅一家人省吃俭用,货物,药物,都在加码,一天的收入,全都进了他的钱柜。就连来人看病,为了感谢他送的礼物,都被他转到了货架上,再次销售。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成了习惯,勤俭一点倒没什么可非议的,可他不仅仅是勤俭,却变得愈来愈吝啬,钱到手就被他攥在手心,没有他的允许,谁也动不了,钱就像掉进深井,难以打捞出来一样。
抠门的日子,让梅花都有了怨气,骂他是:涩皮虫,吝啬鬼。埋怨总归是埋怨,丝毫没有改变九先生的性格,反而使他变本加厉。
在九先生心里,儿子的未来才是最重要的,让儿子一生无忧无虑,不愁吃穿,享受不尽,不要为用钱而发愁,才是他应该做的事。其他人只要吃饱穿暖就行,没有那么多的讲究,九先生心里,不仅把自己的事安排好,儿子的未来,也要安排好。
他一边忙着看病,还要抽时间,查看盖房的进度和质量,他怕志远没经过事,造成疏忽,盖房这个事情,是他当前的头等大事,关系着金豆的一生。房子盖好,就能给金豆娶媳妇,金珠也就要出嫁。两年了,再不兑现承诺,给张国良实在是交待不过去了。
想起两年前,张国良要给金珠办喜事,被他的条件给挡住了,现在两年时间已到,他心里也是十分的焦急。必须抓紧时间,他不想让亲家说自己言而无信,他的思绪回到了两年前。
真是: 自家事情自安排,各人心思他难猜。
为了自家事事顺,无理条件讲出来。
就在两年前的正月,金豆只有六岁,金珠刚过十四岁,张家堡的张国良,就在九先生面前提出要给孩子完婚。九先生以孩子还小,让再缓缓而推脱了。山里的人,一般十五六岁就给孩子把婚事办了。有钱的财主们,都更操之过急。都有一个心思,以给孩子早办婚事为荣,张国良也不例外。
当时九先生没答应他的要求,两人闹的不愉快,最后张国良迫于无奈,撂下一句话:“你就给我养着吧。”结果是不欢而散。
其实是九先生有着自己的小算盘,虽然金珠很小,商店的柜台,全靠在她的身上,这就给九先生帮了大忙,他就可以专心看病,不再操心柜台,金珠结婚走后,金豆又小,自己的人手就不够用,就没人站柜台。
九先生就开动脑筋,想出了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就是给金豆娶上一个年龄大的媳妇,和金珠一样,不就把金珠顶替了吗?娶媳妇就得有房子,先前的窑洞占完了。房子成了首先要解决的问题,所以他就开始筹备建房,另一个问题就是,给金豆找个合适的媳妇。
为了和张国良缓解关系,九先生特地把张国良请来吃了一顿饭,酒过三巡,便把他的心思给张国良倾诉了一番:“亲家呀,能和你做亲,是我三生有幸,我也理解你的心情,不瞒你说,金珠现在给我在家挡着一头的事,她要走了,我这就要作难了,柜台上没人用。不如你给我金豆说门亲,娶个媳妇,把金珠替换了不就行了,这你的事也能办了,我的事也耽误不了,这不两全其美。”九先生说出自己的心事,看着张国良怎么答应。
张国良听了,吃着的饭,差点喷了出来,说道:“我的九哥呀,亏你想得出,你家金豆才多大呀?有五六岁吧?就娶媳妇?这未免太小了吧?”
九先生却认真的说:“亲家呀,你别笑话我,我这也是没办法嘛,你要金珠过门,我这没人用,才想出了这个办法。再说了,我就想给金豆娶大一点的媳妇,能管住金豆,也能早早的让她当家,你看我这用的都是外人,自家没人呀!娶媳妇也就是迟几年的事,早办早安心嘛。你我的事都能办,咱们都不安心了。”
张国良思量了一下,也觉得有道理,就给回答说:“好的,我就给你回去打听一下,看谁能理解你,给你办个早安心。”
九先生听了,高兴的拿起酒壶,给张国良斟满酒:“只有亲家你理解我,这事我就指靠你了,你千万要给我操点心,来,别停着,喝酒。”
“喝酒,喝酒,我出面,保证让你娶到满意的媳妇。”张国良也信誓旦旦的说,他答应的爽快,也是为了自己考虑,也是想早点给自家孩子完婚,尽快解决这个绊脚石的缘故。
回到家里,他向管家长锁吩咐道:“管家,你给我打听打听,谁家有十几岁的闺女,给韩家庄九先生的儿子说门亲。”
管家长锁也诧异的问:“这九先生的儿子才多大呀?怎么就急着占亲?”在他心里,九先生的孩子特别小,这喝满月酒好像不太久呀。
“他那儿是占亲,他是要娶亲,他给我出了一个难题,他儿子娶不了媳妇,我的儿子也成不了亲。”张国良无可奈何的说。
“这九先生怎么回事,也不讲道理了?这不是刁难人嘛。”就连长锁也觉得,九先生这是无理取闹,无事生非,半路生出幺蛾子。
张国良摇摇手说:“不说了,就当帮他的忙,他要给儿子娶媳妇,我们帮他找一个不就完了。九先生这几年挣钱了,想法也就多了,我看他也是钱涨得慌,其它的事咱们就别管了,记着,要找一个年龄大点的,尽快能过门,进门就能给撑起家,年龄小的他不要。他也是等着使唤人,不单是养童养媳。”张国良也把九先生的用意说得很明白。
管家长锁这会才明白,九先生给儿子娶媳妇的用意,点着头应着:“我明白了,我这就打听去。”说完就转身出去了,心里还是嘀咕着,这谁能把女儿嫁给一个小娃娃?这有钱人的心思,就是难以捉摸,这事都能想得出来,他无可奈何的摇摇头。
管家长锁刚出大门,儿子张善过来找他传话,说是三叔铁锁的儿子张兴给小儿子过满月,请他去喝酒。长锁心想这给侄孙子过满月,怎能少了他这个爷爷,便跟着儿子,一同去往侄子家道贺。
这山里人也很讲究,生了儿子那可是幸事,不管家境如何,都要庆贺一番,祝贺家族兴旺,后继有人。这张兴已有大儿子张铭利,还有两个女儿,尽管今天这是第二个儿子,他也同样高兴无比,摆了几桌,宴请亲戚邻人。长锁到后,客人已经站了半院子,张兴看到大伯长锁到来,急忙前来迎接,寒暄一番,大伯可是他们家族中有能耐、有本事、有名望的人物,不能怠慢。
三弟铁锁看见大哥长锁到了,也凑了过来,把大哥让进自家屋子坐定。长烟锅袋递给大哥,让他吸口烟过过烟瘾,吩咐女儿张花给大伯端碗水。
张花端来一碗水站在大伯面前,恭敬的说道:“大伯喝水。”这时长锁转过身子,接过碗,仔细端详着张花,心里想,日子过得真快,这三弟家的小女儿,都长这么大了,平常都没在意,随口问道:“花儿,今年多大了?”
“十四岁了。”张花脆声的答道。说罢,蹦蹦跳跳的跑掉了。
长锁看着跑去的背影,心里想到,这也到了该找婆家的年龄了。突然他灵机一动,九先生不是要给孩子定亲,这花儿不就行嘛,长相年龄都说的过去,他心里暗暗窃喜,这九先生也算是三道梁上响当当的人物,家境也好,这肥水哪能流到别人的田里去,想到这里,心里有了主意。
真是: 天下事情都蹊跷, 无意就把姻缘找。
冥冥之中有关联,谁解其中深奥妙?
长锁心里想着,花儿的婚事,这事还得弟弟两口同意才行,他便问三弟铁锁道:“花儿也不小了,有人给提亲没?”长锁心里有了打算,就随口问道。
铁锁答道:“有倒是有,都是家境太穷,出不起彩礼,我没有答应。现在还没许下婆家,我也正为这事愁着。”铁锁也说了实情。
长锁听了回答,压低声音说道:“韩家庄的九先生,托二老爷给儿子说亲,他家儿子现在只有六岁,说明要找年龄大点的媳妇,我看咱家花儿就行,你看……”说着眼睛直直的看着铁锁的反应。
“六岁定亲,年龄有点小了吧,咱花儿今年十四,要大八岁,这行吗?常言说:硬让男大拾,不让女大壹,这女大八岁是不是太悬殊了?”铁锁有点吃惊的说,他心里也是过不去年龄这个坎。
长锁应道:“常言还说:女大三,抱金砖呢,这大八岁是有点大,韩家娃年龄也确实是有点小,这就看你怎么想了?给女儿找婆家,无非看两点,一个是家境,再就是女婿,九先生就是凭着自己的家当来给儿子找媳妇,九先生的家当那是三道梁上数得上的。穷人家想翻身,家境赶超九先生,恐怕一辈子都赶不上。至于女婿,这个六岁的孩子,我见过,现在看来不傻不拐,身体没啥毛病。以后长大以后有无出息?谁也不知道。想九先生的家教,孩子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这就看你怎么选择了。”长锁说出自己的看法。
九先生的家当,铁锁也很清楚,不用打听,就是担心这孩子以后能出息成什么样?谁也说不准,铁锁愕然,没了主意,看着长锁说不出话来,这人生就像哑谜,不好猜。
真是: 嫁女心中有期待,首看家境好与坏。
有钱进门日好过,没钱受苦穷一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