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玻璃还是毛线,对他来说都毫无隔阂。
加之此前对玻璃便抱有浓厚兴趣,此刻听了朱瞻基的话,便立刻释然,毫不犹豫地点点头道:“如此甚好,多谢台兄提携!”
“那我先跟你谈谈这份报纸上的问题。”
朱瞻基见状嘴角微翘,随后拿起报纸,指向上面的问题说道:
“这个问题嘛,于谦兄若留意平日所见,自能明白。
比如,一个人眼力好些,就会注意到,若无遮拦,距离较远的景物在逐渐靠近时,即使没有其他障碍,最先映入眼帘的也是上方部分;反之亦然,若站得更高,视野便更为开阔。
‘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此诗句于谦兄想必熟稔。”
“那是自然………”
于谦听罢朱瞻基之言,略显惊讶,旋即有所领悟,点头问道:“那么台兄可知晓其中缘故?”
朱瞻基微笑答曰:“当然是因为视线受阻啊!”
于谦反问:“被挡住了?”
朱瞻基点头:“可以这么理解,我们身处之地并非绝对平坦。”
说着,他随意展开手中的报纸,稍加用力使其呈弧状,再展示给于谦看:“就像这样,假若地面是拱形的,像座拱桥,那么当我们看桥对面的事物时,自然会被桥体挡住视线,只能见到高于桥面的部分。
等走到桥*,没了阻挡,便可一览更低之处。”
“难道我们的大地竟非平整,而是拱形的?”
于谦凝视着朱瞻基手中弯曲的报纸,心中仿佛翻江倒海。
他本想反驳,毕竟在他的认知里,大地始终是一整片平面。
然而细细思量后,他竟难以找到朱瞻基话语中的瑕疵,反倒觉得若是平面,则满是疑点。
不过于谦终究是于谦,思索片刻后,忽然想到一事,随手拿起桌上茶杯,斜放说道:“台兄若言大地真如你手中报纸般非平,那么海洋理应也是平的才是,恰似我这茶杯,无论怎么倾斜,里面的水依旧保持水平。”
朱瞻基听完于谦的比喻,亦是一愣,随后说道:“你所言在普通情形下确实无误,但谈及大海,你对其又有多少了解?可曾思索过传说中的天涯海角到底位于何处?”
朱瞻基忽然提及“天涯海角”,于谦略作思索,方摇头答道:“自古此二字仅存于文人墨客之口,其确切所在,怕唯有荒诞故事中可窥一二。”
朱瞻基听罢轻笑一声:“若我言天涯海角本无实体,汝信否?”
于谦闻言未加思索便摇头道:“兄台休得戏谑,此二者虽为传说,然必有其形。
否则天下之水岂非尽数流去?”
朱瞻基闻言嘴角微扬,仿佛戴着眼镜般虚按鼻梁,悠悠说道:“汝可知,吾等所居之地实则如球一般?”
于谦闻言面露苦笑:“兄台切莫玩笑,世间何来圆球般大地?”
随即摇头补言:“若真如此,吾辈又如何立足?岂不倾覆其中?”
“缘何不能立足?”
朱瞻基摇头,循循善诱,“汝日用间可曾疏忽了什么?譬如掷物上天与四方之别?”
于谦稍作沉吟道:“抛向上空者坠回,投向四方者远落。”
“由此生疑。”
朱瞻基见他冥思,微笑道,“同为施力,为何上投物返,侧掷物散?”
“此……”
于谦被问得迷惘,此理超乎常解,欲言又止。
朱瞻基见状,复笑道:“汝可曾思及,此乃大地自有之力,始终牵引所掷之物?”
“无论朝哪投掷,终归落于地面。
而此力既存,即便大地为球,亦能牵系汝身,令稳立于地表。”
言毕,朱瞻基稍顿,将手中纸张捏成一团,化作球状,展颜而笑。
\"你所说的大地本就如此,海水也被这股力量紧紧牵引。
正因为这股力量,海平面自然呈现如球般的弧形。
所以大海也不过是此球上的一汪水池,如此一来,所谓天涯海角便无从谈起,或者说每处海岸都可以称为天涯海角。
\"
于谦听罢朱瞻基的解说,眼眸微不可察地扩大了些,他盯着朱瞻基手中的报纸团,全然忘了这是花了他一文钱买来的,困惑地说道:\"若是真如此,那我们只要一直朝着一个方向前行,最终不还是能回到原点吗?\"
\"理论上确实是这样。
\"
朱瞻基没想到于谦领悟得这么快,但并未立刻给出肯定答复,而是继续解释:\"前提当然是此人能活着完成这段旅程,若能活下来,理应可以回到起点。
\"
听到这里,于谦下意识点头,略显沮丧地说:\"台尊兄所言有理,此法确实不易,仅在无垠海洋中,便充满无数凶险。
\"
见于谦神情低落,朱瞻基笑着安慰:\"别惧怕海洋,于谦兄弟应看得更长远些才是。
这世间如此广阔,何不考虑走出去瞧瞧?或许还能发现更多奇妙之事。
\"
...
朱瞻基的话语暗含深意。
他并未直接以明确口吻告知于谦诸多内容。
有些事单凭言语传递,即便于谦接受,也非朱瞻基所愿。
他要在于谦心中埋下一颗种子。
而非给出直白的答案。
他知道,个人之力终究有限,纵使身为穿越者,他也只能改变自己亲眼所见或心中所想之事。
那些未见或遗忘的,自然难以做到周全。
加之身份限制,很多事他无法亲身介入。
唯有播撒一颗颗种子、一缕缕思想,待其生根发芽,方为正道。
而眼前于谦无疑是最佳人选。
年轻、聪慧,更重要的是品德经受过历史检验,值得信赖。
朱瞻基的一句话让于谦稍显错愕,心中先是一阵不服,觉得自己一向志向高远,绝非短视之辈。
但细细思量之下,却又不得不承认自己确有局限,于是苦笑着拱手道:“承蒙指点,于谦受教。”
“不必客气。”
朱瞻基扬了扬下巴,笑言,“依我看,凭你的才智,不应只局限于大明及其邻邦。
若放眼更远处,你会发现,大洋彼岸或许藏着未知的天地,遍地黄金,异种作物,肥沃土地,甚至与我们不相上下的文明。”
他期待某一天能看到于谦为他的设想提供佐证,也希望有朝一日,大明的足迹遍布全球,大明的旗帜飘扬在每个角落,日月所及之处,尽属大明。
说完,庭院陷入寂静,于谦望着朱瞻基那带有些许深意的脸庞,心中莫名涌起*,对朱瞻基的话语记忆犹新。
随后,朱瞻基前往诏狱探望解缙。
解缙最近备受煎熬,因朱瞻基刻意为之,那些被派往诏狱的人看他时总带着怪异的眼神。
即使日常作息,他也常感到背后冷意袭人。
于是,即便张懋在饮食上从不亏待他,但在众目睽睽之下,解缙始终未能好好享受一餐。
恰逢朱瞻基到来,解缙岂会错过这个机会,立刻点了一桌酒菜。
“殿下,我有话说……”
解缙一手攥着烧鸡,旁若无人地啃着鸡腿,灌下一口酒,嚼碎鸡肉吞下去,满意地长舒一口气说道:“这些都是按您交代的,在《永乐大典》里筛选整理出来的,特别适合孩子开蒙的内容。”
朱瞻基充耳不闻,只顾翻阅手中的书册。
有些内容他熟悉,有些则陌生。
不得不说,解缙推荐的人选确实靠谱。
这本书无论是内容编排还是教学理念,都与当下的语言教育趋势高度契合。
文字简洁流畅,道理通俗易懂。
但朱瞻基看完后,还是忍不住摇头。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换汤不换药罢了。
这个时代的小儿启蒙教育,归根结底就是《千字文》《百家姓》和《三字经》这三部经典。
而解缙他们编纂的这本书,本质上与那三本书差别不大。
用它来启蒙,和直接使用《千字文》《百家姓》《三字经》的效果差不多。
这样的书在这个时代作为启蒙教材并无不可,只是并非朱瞻基所期待的模样。
就拿《千字文》来说吧。
全文仅千字,除去一个“洁”
字重复一次外,其余均不重复,这就意味着熟读全篇就能掌握九百九十九个汉字。
然而这份挑战不容小觑。
不少字形相近且文章虽工整却缺乏识字规律可循。
要想牢牢记住每个字,需要耗费大量时间和精力反复背诵。
能够倒背如流只是起步,更难的是能做到随口说出某个字便能立刻想起其在文中位置才算合格。
之后才能学习《百家姓》和《三字经》。
所以别看当时各种免费学堂遍布乡野,实际能达到识字水平的人却寥寥无几。
固然贫困家庭为生计所迫不得不放弃学业是一部分原因,但更重要的原因是启蒙教育的门槛过高。
即便有教师授课,也无法做到一对一逐字教学。
书中的内容如此,若非天赋异禀或课后有人指点,贫寒人家的孩子想靠读书改变命运,实属难事。
即便付出极大努力,耗时数年,也不一定能掌握那本仅千字的《千字文》。
而且即便掌握了,你也仅仅学会了其中的九百九十九个字。
但要用这寥寥九百九十个字写出一篇完整的文章,难度依旧不小。
若要学习其他常用字,则需了解当时的两种注音方法:直音与反切。
直音法即标注同音字,但这通常只适用于常见字,对于生僻字,即便标了音也可能读不准。
反切法则用两个汉字为另一字注音,其规则与现代汉语拼音相近,但也有诸多不便。
这两种方法都需要丰富的文字积累作为前提,才能理解得透彻。
而这些并非仅凭努力就能达成,还需专业人士持续指导才行。
投入大量时间却看不到成果,便有人会选择放弃。
朱瞻基看完书,随意合上,瞥了一眼狼狈不堪的解缙,说道:“这本书的内容并无差错,作为启蒙教材倒也合适。”
解缙听了,咀嚼食物的动作稍停,嘴角扬起一丝得意,笑道:“殿下也这么认为啊,我就说嘛,我解缙虽然其他方面不行,写书倒还是可以的!”
解缙说完,脸上浮现出几分自信。
朱瞻基看他这副模样,无奈地摇摇头:“内容虽好,但和当下其他启蒙书并无明显区别。”
见解缙的笑容凝固,朱瞻基接着说道:“我有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