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初微,凉风扫过城东的街头,一辆马车明晃晃停在天工绣门口。
沈玉瓷将织架折好放在雕花木箱,合上后,马车夫帮忙抬上了车。
她理了理裙摆,环顾一周,似乎没有什么可带的东西。
一道欣长的身影推门而入,一身常服的谢危捏着一个巴掌大的小盒子,走到她跟前。
“你要的东西拿来了。”
盒身温润,触手微凉,沈玉瓷接过,心头一颤。
盒里装着她要的蛊虫卵,她低头看着盒子,没有打开。
“有劳了。”
“路上不比京城,让青砚跟着你我放心些。”
谢危侧身,露出身后的侍卫。
沈玉瓷记得他,记得他手背上布满可怖的刀伤。
“有劳了。”沈玉瓷看向门口,“时候不早了。”
谢危微微颔首,没有挽留,“保重,平安第一。”
“嗯。”
沈玉瓷拎起放在一旁的包袱,转身朝门口走去。
春桃站在门口,一脸不舍,“小姐,让南琳来守店,奴婢想跟你一起回去。”
“胡说什么,可别让南琳听到了。我过些日子就回来,不会很久。”
沈玉瓷指了指春桃的鼻尖,知道春桃故意说的,但眼底还是有些酸涩。
南琳是哑女,让她来守店铺,沈玉瓷还做不出这等荒唐事。
马车启动,辘辘声渐远。
天工绣门口停着两道身影,依依不舍地望着远去的车影。
一旁的造梦间里,一早就上工的赵寒松手握卷轴,也站在门口默默无声地目送着沈玉瓷离去。
从京城到常州的路比来时好走,不知是谢危给她选的马好还是因为没下雨,沈玉瓷比预定时间早半日抵达常州。
在路过常州衙门的时候,沈玉瓷掀起车帘,看到顾知府挺着肥硕的肚子和一盛装打扮的女子喜极相拥。
她眨了眨眼,没看清女子的脸,莫非她胡诌的事一语成谶?
常州的城比不上京城的大,马车先抵达娘亲严氏的小院。
小院和她走时布局差不多,门口守着俩侍卫,沈玉瓷怀着忐忑的心情踏入了小院。
“阿瓷。”
不等她敲门,娘亲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下意识回了头。
一个多月不见,严氏髻间多了几缕白发,眉间仍憔悴,但比先前一躺不起精神不少。
“娘亲?”沈玉瓷扑向严氏,两人喜极而泣。
前些日子常州来信说严氏精神状态好很多了,不再昏睡,看信的时候沈玉瓷还以为家里人为了忽悠她专门写的信。
身体首先触碰到的是瘦骨嶙峋,沈玉瓷抱紧了严氏,心里慌得厉害。
“娘,你瘦了。”
严氏摸着她的后脑勺,枯瘦的指尖顺着发丝滑落,眼眶微红。
“阿瓷,娘该给你补个及笄礼,是该束发了,可有中意的男儿郎?”
沈玉瓷面上划过一丝慌乱,“娘,女儿事业未成,何以成家?”
“你这丫头说的什么胡话,去了京城后,那个小侯爷可有联系你?”
严氏眉间满是担忧,“昏睡这段时间,我倒是想起不少事情,你小时候还记不记得有个小胖墩天天跟在你身后,还说长大要娶你?”
“什么小胖墩?”
见沈玉瓷不似撒谎的模样,严氏倒是有些怀疑自己是梦魇了。
“我还记得老爷还把他骂出咱家门,警告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娶你。”
“有这种事,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眼前的院落静静地锁着,门口的侍卫面无表情。
沈玉瓷挽着严氏的手,搀扶着她一同上马车。
待坐下后,严氏狐疑地看着沈玉瓷。
本来那段记忆就不是什么高兴的事情,忘了也就忘了,可这一提,严氏反倒记得越发清楚了。
“当时沈家还没现在这般大,邻居家寄养着个小胖墩,天天被人欺负,后来不知怎么地成了你的小跟班。”
沈玉瓷脑袋空空地望着严氏,眼里满是迷茫。
“娘,那你说的这个小胖墩是常州的哪一家?”
今儿不知怎么回事,严氏非得把这事给弄清楚。
“后来是出了什么事,娘也记不清了,那个小胖墩就被送去苏州亲戚家里,之后就没见过了。”
沈玉瓷还是没印象,只觉得是娘在爹走后悲伤过度的臆想。
马车路过衙门,严氏才发现不对劲。
“阿瓷,你当初不是和顾知府的女二一同进京吗,怎么她还比你早两个时辰到?”
“顾婉儿也来了?”
想起来找娘时候在衙门看到的身影,沈玉瓷才恍然,原来和顾知府相拥的是顾婉儿。
严氏身子爽朗些了,话也跟着密了起来,拉着沈玉瓷不停地倾倒。
次日,沈玉瓷女扮男装,根据千机楼传来林进宝的位置,找了间离衙门近的酒肆坐下,点了一壶茶守株待兔。
到饭点,沈玉瓷该回家了,就在她准备撤离的时候,瞥见墙角一道身影。
原来在这里。
她理了理衣角,摸了摸顶上光秃秃的脑门,拿起一个装得鼓鼓的包裹,朝着那道身影走去。
“阿弥陀佛。”
蜷缩在角落像一条野狗似的男人挣扎起身,步履蹒跚地冲上前。
“把东西留下!”
他嘶哑地喊着,一把抓住僧人的衣袍,手臂上缠着发黑的破布,渗出乌黑的血迹。
僧袍人停下脚步,没有挣扎。
沈玉瓷看着眼前的男人,面黄肌瘦,眼窝深陷,看着是饿了很久。
“你手臂受伤了。”
沈玉瓷很轻地说了一声,丝毫不在意男人抢夺她的包裹。
林进宝一愣,抓住她的手更紧了。
“别废话,把你包裹给我!”
\"阿弥陀佛,伤口不处理会烂掉。\"沈玉瓷没看他的脸,仍盯着他的手臂,“我帮你包扎,然后你再拿包裹,好不好?”
不等林进宝回答,沈玉瓷从袖中取出一把精致的小剪刀。
林进宝已经很久未受到过这般对待,他看看那把小巧的剪刀,再看看自己的伤口,眼里出现片刻的迷茫。
他信不过这个突然出现的和尚,可伤口淋了雨又化了脓,剧痛一阵阵袭来,让他冷汗直冒,顾不上那么多。
最终,他松开抓着沈玉瓷手臂的手,但身体仍然维持攻击的姿态,算是默许了。
沈玉瓷蹲了下来,只见她从包裹里拿出一件叠得整齐的衣物,上面绣着繁复的暗纹。
她拿起剪刀,对着刺绣的纹样剪了下去,剪刀锋利,布料应声而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