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凝冽眸光清冽，直视着太子的眼睛，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这不可能！”太子脸色骤变，声音都有些不稳，“即便查实他是幕后主使，他自有脱身之法，父皇绝不会因此要了他的性命！”
冷凝冽微微偏头，算是直截了当拒绝站队：”所以，我们不同路。”
太子瞬间语塞，盯着她，似乎想从她平静的面容下找出些什么。
云念九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闭了闭眼，随即抬手，对不远处的亲卫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清空后园，严密把守各个出入口。
“仅凭一个暗影阁，你以为能做到什么？”太子压下心头的震动，语气带着质疑。
冷凝冽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像是能看穿他所有的犹豫和顾虑：“刺杀储君这样天大的事，你都没能将西凉枭夜连根拔起，你又能做到什么？”
她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像一根根细针，扎得太子心头火起。
他清楚，她的话并非全无道理。
冷凝冽继续盯着他的脸，看着他表情微微抽搐。
上一世他被三皇子处处压制陷害，失去地位惨死，跟他本人性格不无关系。
不够果断，不够狠心，不够明智。
早就应该清理西凉枭夜，就不应该让他们继续为虎作伥。
“你在指责我当初优柔寡断，没有与他们鱼死网破？”太子声音沉郁，带着被戳中痛处的恼怒，“你可知那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会牵连多少无辜？”
“对，”冷凝冽毫不避讳，“你能忍，所以你会死。但我不能忍，所以，我会让他们死。”
她顿了顿，像是预言般补充道，“早些动手，尚有生机，拖得越久，代价越大，死得越惨！”
“阿冽，住口！”
云念九脸色大变，急忙上前一步，挡在冷凝冽身前，对着太子拱手，“殿下息怒，阿冽只是心中积郁难平，绝非有意冲撞殿下！”
“你让开！她分明就是故意的！”太子一把挥开云念九的手臂，目光如炬，死死锁住冷凝冽。
冷凝冽反而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眼神里带着几分戏谑：“皇兄何必动怒？皇上不止一次提点过你，妇人之仁，优柔寡断，终会埋下家国倾覆的祸根。”
“你说什么？”太子瞳孔微缩。
“哼，”冷凝冽轻哼一声，向后退开两步，随手折下一枝开得正盛的梨花，雪白的花瓣簌簌落下。
她不再看太子，转身便走，只留下一句清冷的话语飘散在空气中，“皇兄觉得自己的命金贵，不过是因这数百年来，我们冷家身在皇位。换了谁坐上去，又有什么不同？若不想重蹈覆辙，该杀伐决断时，便不要手软。别说我没提醒过你。”
“你——”太子气结，欲追。
云念九再次上前，不动声色地拦了一下，阻止了他。
“你们两个！是不是太过分了！”接连被顶撞，太子的怒火终于压抑不住，转向云念九，“有她这么跟储君说话的吗？目无尊长！”
“殿下见谅，”云念九垂首，语气恳切，“宁王府近来多事，阿冽又被魏如雪设计折磨了那么久，心中有怨气也是难免。”
“那也不是孤造成的！”太子脱口而出，随即猛地住了嘴。
他脸色变幻，想起了魏如雪那个“如雪郡主”的封号，想起当初他们对她在宁王府所作所为的默许，甚至还曾附和旁人责怪冷凝冽不懂事，心头不由一阵烦躁。
“罢了！”他甩袖，也转身离去。
园中只剩下云念九一人，静立片刻。
好一会儿，冷沐钧才从花木后走出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另一边，永嘉公主追上了冷凝冽。
“阿冽，等等我。”永嘉公主快步跟上，见四下无人，才压低声音道，“你知道吗？镇国公府那边，好像真的要把明珠许给那个许正昭了！”
冷凝冽脚步未停，侧头看了她一眼。
“真不知道国公爷是怎么想的，”永嘉公主撇撇嘴，一脸不解，“我看那个许正昭，油头粉面，不像个好人。”
“为何如此说？”冷凝冽随口问道，“只因他与皇兄立场不同？”
“对啊！一看就虚伪得很！”永嘉公主带着皇室贵女的骄矜，“真正的好人家子弟，哪个会像他那样，整日风波不断？”
“嗯，有理。”冷凝冽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提及婚事，永嘉公主脸上的轻松散去，换上了一抹愁容，轻轻叹了口气：“父皇近来总提起与西凉联姻之事，想要借此缓和边境战事。”
“没必要，”冷凝冽直接否定，“这一仗，在所难免。联姻换不来和平。皇姐还是考虑其他人选吧。”
“可是父皇主意已定，如今朝中局势紧张，若不是西凉，恐怕也逃不过南临。”永嘉公主秀眉紧蹙，忧心忡忡，“我又能有什么选择？”
冷凝冽瞥了她一眼，几日不见，这位娇贵的公主似乎憔悴了不少，明艳的脸上染着挥之不去的焦虑。
“阿冽，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吗？”永嘉公主又是一声叹息，声音低落，“你和老九青梅竹马，婚约早定，彼此知根知底。不像我，皇兄如今一心扑在储位上，我这个亲妹妹，怕是最后也免不了成为他稳固权势的棋子。”
听着她的忧虑，冷凝冽沉默了片刻。
她记得，上一世，永嘉的结局并不好。
同样是死于孔雀园的设计，六皇子下药，三皇子胁迫，太子暴怒，最终永嘉不堪受辱，自尽于公主府。
“皇姐，”冷凝冽的声音放缓了些，难得地替太子说了句公道话，“就算太子殿下需要借你的婚事助力，至少他看重你这个妹妹，不会将你随意许给什么狼心狗肺之徒，总会为你考量几分。”
随即，她话锋一转，“若你实在不愿，便再拖延些时日吧。”
“又能拖多久呢？”永嘉公主苦笑。
“拖到局势明朗，拖到不能再拖，”冷凝冽转头，与她四目相对，眸光深邃，“或许，到时便会有转机。”
永嘉公主冰雪聪明，立刻听出了她话中的深意，脸上的愁云似乎散开了些，眼睛亮了起来，带着一丝期盼：“阿冽，你是不是有什么好主意？或者，可有什么合适的人选推荐？若是有，快告诉我！”
冷凝冽被她急切的样子逗得有些无奈：“这么多年，京中才俊无数，皇姐当真一个都没看上？”
“没有！”永嘉公主回答得斩钉截铁。
“之前不是有人传言，说你看中了永安第一美男子？”冷凝冽忽然想起一些旧闻，“还有上一届的状元郎，你也曾赞过几句。”
“哎呀，那些就别提了！”永嘉公主脸颊微红，有些尴尬，“传言不可信！那个什么第一美男子，不过是个沽名钓誉之徒，样貌嘛，也就那样，说实话，还不如你家老九呢！”
她顿了顿，眼神又亮了起来，带着几分向往，“要真论俊美无双，还得是那位神秘的暗影阁阁主！传闻他风姿绝世，可惜缘悭一面。阿冽，听说你曾去过暗影阁，是真的吗？”
冷凝冽微微颔首：“传言不假。若论容貌，怕是比南临那位名动天下的火雨夫人，还要更胜一筹。”
“火雨夫人？”永嘉公主眼睛瞬间瞪圆，充满了好奇与惊叹，“那我可真想见识见识了！”
冷凝冽没有接她的话，反而问道：“你们今日过来，只是为了给云家送份贺礼？”
永嘉公主放缓脚步，凑近冷凝冽，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亲昵：“阿冽，你别总是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嘛。”
她轻轻碰了碰冷凝冽的手臂，压低声音，“皇兄也是担心你家现在情况特殊，才想着给老九这边多添些聘礼，让你风光些。当然，你家那份也不会少的，只是得悄悄来。”
冷凝冽眸光微动，只淡淡吐出四个字：“无事献殷勤。”
“怎么会？”永嘉公主立刻反驳，脸上努力维持着温和的笑容，没了先前那份骄纵，“皇兄这是真心爱护你。”
冷凝冽几不可闻地轻哼一声，并未接话，目光投向前方。
话音刚落，太子果然走了过来.
他显然听到了些尾音，锐利的目光扫过永嘉公主，最后落在冷凝冽身上，重重地瞪了她一眼，拂袖转身，率先迈步走出了后园。
他的背影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气。
“殿下，时辰不早了，不如在府里用过便饭再走吧。”云念九见太子面色不豫，似乎还有话未说完，连忙上前一步，拱手留客。
永嘉公主眼睛一亮，立刻接口道：“好呀好呀！我也要留下！老九，让你家厨子做点拿手好菜，别每次都那么寡淡无味！”
“是，公主。”云念九微微颔首，立刻侧身吩咐下人去准备。
太子脚步顿住，回头看了云念九一眼，又瞥向不远处的冷沐钧，沉声道：“也好，我们去那边亭子小坐片刻。”
永嘉公主生怕被落下，连忙提起裙摆，兴冲冲地跟了上去。
几人落座于园中凉亭，清风徐来，带着花木的淡香，丫鬟奉上清茶，茶水的热气袅袅升起，却驱不散几人间的微妙气氛。
太子端起茶杯，并未饮用，开口的一句话便让冷沐钧瞬间变了脸色：“魏如雪死有余辜，父皇那边不会追究。但是，阿冽，你用这种手段，就算没留下直接证据，也必定会留下怀疑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