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蛇主魂溃散的第七日,陈青山在屯子口的老槐树下挖出一个铁匣子。匣面结着层冰霜,里头整整齐齐码着十二封泛黄的信笺,每封信的落款都是\"延鹤手书\",日期从光绪三十四年冬贯穿至宣统元年春。
最后那封信的墨迹格外凌乱:\"汉堡地质学会已派船赴南极,携山髓晶仪器十二套。余假意应允同行,实将真器沉于旅顺口外。冰城若醒,可寻'雪龙号'残骸......\"信纸背面用炭笔勾勒着艘蒸汽船的轮廓,烟囱上画着双头鹰徽记。
\"雪龙号......\"陈青山摩挲着信纸上的水渍。他祖父生前常念叨,太叔公失踪那年,有艘德国考察船在渤海湾触礁沉没。
那日苏的银链突然从腰间滑落。链环在泥地上拼出个箭头,指向南方。老萨满抓起把土撒向空中,尘土落地时竟显出长白山与南极大陆的轮廓,两地之间连着道淡红色的线。
\"是血引。\"老萨满的骨杖在地上划出七道沟壑,\"当年用镇山人血脉养的龙脉,现在成了引路的索。\"
宝音老汉翻出一本光绪年间的《瀛寰志略》。发霉的书页间夹着一张德文海图,标注着从胶州湾到南极的航线,图侧批注却是太叔公的笔迹:\"雪龙载假器十二,真器在冰城东翼\"。
祠堂方向突然传来铜镜碎裂的脆响。众人赶回去时,只见供桌上的铜镜已经裂成两半,镜面却诡异地映出南极景象:上百口青铜棺围成同心圆,中央冰台上跪着个穿清朝官服的人,正用匕首剖开自己胸膛。
\"是血祭!\"老萨满抓起镜框残片。断裂处渗出黑红色液体,闻着像陈年的血垢,\"他在用炼金术把自己变成阵眼。\"
陈青山怀里的镇山钉突然发烫。钉身浮现出细密的纹路,仔细看竟是微缩的海图——旅顺口外二十里的海域被朱砂圈出,旁边注着\"丙午年冬月廿三\"。
当天夜里屯子里来了一个不速之客。穿羊皮袄的老船夫蹲在祠堂门的槛上,掏出一个锈蚀的怀表放在了油灯下面:\"陈把总当年给的船资,叫俺子孙世代守着这天。\"表盖内侧刻着\"雪龙号轮机长王茂田\"。
老船夫从背包里取出一个油纸包。展开是半张德文的造船图,标注着\"船上货舱\"的位置,图纸边缘粘着几根灰白色的头发——与仙人洞发现的玻璃罐里那些一模一样。
\"德国人往南极运的不止山髓晶。\"老船夫指着图纸角落的骷髅标记,\"还有十二尊'铜人',说是测地磁用的。\"
陈青山连夜检查太叔公的信件。在第九封信里发现段被水晕开的密文:\"铜人实为活傀,以镇山人精血养之。每尊腹藏山髓晶一块,若齐聚冰城,可改地脉。\"
黎明时分,宝音老汉带着猎户们赶来。马背上驮着个樟木箱,里头装满光绪年间的吉林机器局档案。泛黄的账册记载着,宣统元年春,德国人以\"勘矿仪器\"名义运走十二尊\"青铜气象柱\",实则每尊内部都铸有中空的人形腔体。
\"得去趟旅顺口。\"陈青山摊开海图。镇山钉在图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影子,恰好穿过老船夫标记的沉船点。
那日苏这时突然咳嗽起来。他撩开衣襟,胸口的孔雀纹已经变成了靛蓝色,羽翎末端浮现出德文编号。老萨满用翡翠刀刮下一些颜料,放在灯下竟显出南极冰层的纹路。
\"是傀儡印。\"老萨满的骨铃在纹身上方摇晃,\"当年那些铜人,在通过印记召唤同类。\"
第二日众人启程南下。马车经过山脚时,陈青山看见崩裂的铜蛇残骸旁站着一个模糊的人影,穿的是太叔公当年那件灰布长衫。人影举起右手,腕间铜牌在阳光下闪了闪——牌面德文已经褪尽,露出底下刻的满文\"替\"字。
老船夫的舢板在黄昏时分驶近沉船点。海面飘着一层铁锈色的泡沫,水下隐约可见巨大的黑影。那日苏将银链垂入海中,链环间的孔雀纹突然全部转向了东北方。
\"有东西在跟着船......\"宝音老汉的渔网捞上来几片青铜鳞,边缘刻着与铜蛇相同的炼金符号。
当夜海上起了浓雾。陈青山梦见自己站在南极冰原上,三百口青铜棺围成的圆圈里,那个穿清朝官服的人正缓缓抬头——冰晶覆盖的脸上,五官正逐渐变得与自己相似。
惊醒时舢板正在剧烈摇晃。老船夫指着漆黑的海面:\"看那些光!\"
幽蓝的光点在水下游动,组成德文单词(守卫)。陈青山掏出镇山钉,钉尖刚接触海面,那些光点就聚拢过来,照亮了水下三十丈处的沉船轮廓。
雪龙号的桅杆上缠满海藻,像条巨大的铜蛇。当潜水钟降落到甲板时,陈青山看见舱门钉着块铜牌:\"货舱,严禁开启\"。
牌锁已经锈蚀。陈青山用镇山钉轻轻一撬,舱内突然涌出股刺鼻的硫磺味。十二尊青铜人像整齐排列在货舱里,每一尊的胸口都镶着一块山髓晶,晶体内封着一滴暗红色的血。
最后面的那尊铜人的右手缺了三指。断指处露出中空的腔体,里头塞着个油纸包。展开是太叔公的亲笔:\"青山如晤,铜人腹中藏真南极图。冰城不在极心,而在......\"
纸页突然自燃。火光中浮现出南极大陆的立体图影,冰层下纵横交错的通道组成个巨大的炼金阵,阵眼位置标着一个让陈青山浑身发冷的名字——正是他祖父的满文名讳。
潜水钟被猛地拽上海面。老船夫惊恐地指着东方:\"起浪了!\"
海平线上,十二道水墙正朝着舢板压过来。每道浪尖都站着一个模糊的人影,穿的是光绪年间的官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