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枫还在拼死对抗傀儡!
到底是怎么回事被传送到这个鬼地方来了啊啊啊。
凌青只听得“砰”的一声,感觉身体抛飞,瞬间砸断自己的胳膊和腿儿。
窗外的枝丫葳蕤,晃来晃去。这个角度只瞧得见有两个影子在争吵。
一盘发髻的妇人道:“我当初果真不该心软,竟然让你偷学了‘绝处逢花’!说!除了这个,你还有没有做出其他傀儡?”
有个小孩儿影缩在墙角低着头,不答话。
妇人又怒又泣:“你知不知道?不,你绝对不知道,你要是知决计不会学,可是我又分明知道,我还让你学了去,学得这般炉火纯青,晚儿啊晚儿,你有一手雕傀,掌傀的好技艺,如今这门绝技你也学了也学了,日后你就算没有娘亲,想必不会吃太多苦头。好...你周全得很啊。”
小孩子怯怯喊道:“娘。”
凌青终于蛄蛹起来,回转身体才发现附身在那个“长命”之上。
瞧见妇人高高的,秦婉珠容颜美丽,明珠生蕴,“别叫我娘,我没有你这个儿子。”
墙角那小孩很瘦,揪着自己的衣摆,眼角余光却一直在凌青这里。
他开阖的是波俏的丹凤眼,不是皮囊上的,是动真格的深刻。
这样的孩子,稚嫩带着俊俏,属于那种走到大街上就会被七大姑八大姨疯狂摸摸,抱抱,顺带逗弄的那一款。
凌青略微诧异:“这不是小时候版本的长风晚么?那个入赘的外姓女婿城主,洞窟女鬼念念不忘的风郎,没想到小时候过得这么清苦,这一身补丁打的。”
凌青:“这身板跟个瘦猴似的,还和我小时候一样挨骂不敢还口,一有错就面壁罚站,长大后手段就那般毒辣。”
长风晚从衣袖里掏出一朵花,“娘,我带了你最爱的花。”
“没用!这次我不摔你的,你跟我来。”妇人推开门出去。
长风晚过来跪在地上,掌心拢好凌青,跟着走了出去。
到走廊的时候,可以看到外面好亮的日光,听到远处此起彼伏的叫卖声。
没有坟墓堆。
没有那些腐臭和枯木,没有那些嗬嗬傀儡,一切显得明亮如昔。
原来这才是长风楼真实的模样。
“每次娘生气,嘴上说的厉害,其实心里可舍不得,我还送了她花啦。虽然只是路边随便采的。”
长风晚悄悄对她道:“不过,长命,要是娘还是不解气要烧了你可怎么是好?我也不好阻拦的,可是娘凭什么烧了你?我能做出你,娘应该感到骄傲才对。好,要是把你烧了也好,反正我能再做一个。”
凌青不想听,满心想着的都是:“那边的枫儿和傀儡们打到哪里来了,这个梦境如何破除?我究竟要怎么做。”
进来就见榻上躺着一个满脸发青闭紧双目的男人。
长风晚一进来,方才的神色收敛了下来,窗户半开透出一线光亮,旁边走动的则是三岁的小孩,软软糯糯的。
凌青看到这小孩,又看了看长风晚:“长得真像。没想到他还有个弟弟啊。”
那小孩子注意到凌青,手中握着的小傀儡不要,过去拽她:“咯咯...咯咯...”
没想到妇人把小孩抱起:“意儿,不要闹。”
长风意又去找哥哥,委屈的哇哇叫,长风晚正要挨训呢,没空搭理他,“滚开,一边玩去!”
秦婉珠坐着道:“反正千言万语,再如何说你也听不进去,那我就跟你讲讲,这长风楼,你爹爹是给谁害的,就是被这门‘绝处逢花’给害的!纵使你再厉害,被想害你的人缠上,也不能明哲保身。”
原来。
刚开始“绝处逢花”声名鹊起的时候。
长风家就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来人带了个笑脸面具,扛着把黑黢黢的镰刀,行为也诡谲的很,身形如纸片一样就飘到了内藏室。
凌青一听就吐槽:“是花无双那狗贼没跑了,扛着那把大镰刀也是真能跑,大老远都能跑到花朝岛暗搓搓的干坏事。这要是他在现代搁公司里干活,高低都能评选个“超勤奋业务标兵”出来。
秦婉珠的夫君长风陈待人有礼,急忙跟过去道:“这位郎君.....前厅我备了上好的茶,还请赏脸。”
那笑面人就跟进自家后花园一样,随意摆弄着一堆傀儡。
有个傀儡在他手中挣扎不停,他嘎嘣捏碎道:“很好,很好,你做的很好。够稀奇,稀奇,想不到这小小的花朝城也有这样的好玩意。拿刀拿枪用的就更好了,最好做牢固一点,指挥得当功勋可不小。瞧清楚,这个数。”
说罢,笑面人伸出指尖凑吻到唇边。
长风陈迟疑:“这个数,是什么数?”
“好好的人,没长眼睛吗?!你做一千个,一万个,我都要了。”笑面人转而捧着肚子哈哈大笑,“到时候你长风陈,还有你那妻子儿子,都不用屈居于这个长风楼咯。”
长风陈道:“这个自然是可以,不过郎君要这么多是用在何处?”
“哈哈哈哈,当然是搅动得满城腥风血雨,尸横遍地,让那些仙家夜不能寐。”
那笑面人抖擞着长腿道,“放心,你们长风家也会被你推向前所未有的高度。你造出‘绝处逢花’,不就是想吸引我们魔门注意。刚好仙魔大战后,我们魔门缺顶替的魔物,你们长风家也好趁此扬名立万。”
凌青心里咯噔一下:“魔门倘若真是掌握了“绝处逢花”,做一大群傀儡兵,现在和仙门对抗起来,形势谁优谁劣,还真是难说!”
长风陈迟疑道:“你要如何做。”
那人说道:“都说了,尸横遍地,将这群冠冕堂皇的仙门拉坠下来,你是没听见,还是想临阵脱逃?你以为到现在还由得到你?”
秦婉珠眼中悲凉无限:“害人的事情,你爹爹临到头来却,却终究不肯做。那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那笑面人道,‘哼,区区一凡人好大的胆子,我给过你拒绝的机会了吗?等你什么时候想通了,再来求我!’我进门来看,你爹爹昏迷不醒,那笑面人不见了....”
这三年来,想必是痛伤不能自己。
秦婉珠眼中却是难以理解的痛悔和喜悦之情,“为什么不做?为什么不报复?不...不是为了报仇就非得害那么多人不可...还没有落得到那个地步。”
长风晚倒吸一口气道:“这人是谁?”
秦婉珠黯然道:“....明明想得好好的,为什么又不肯呢。”
长风晚:“娘你可有什么眉目,爹爹又究竟是患得什么病症,这三年来,我有时候真觉得,这爹爹不是我爹爹。”
“这爹爹不是你爹爹?难道娘亲也不是你的娘亲,你这小孩子说什么混话!”
秦婉珠蹙眉,又去拿帕子甩着夫君的脸颊,“你爹爹清醒了一瞬间,把这些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我,后来你爹爹气息越来越微弱,谁也查不出病症。长风楼不过兴荣一瞬间,也就此衰败了。反正不管什么大家族都要落得个衰败的,幸好我们孤儿寡母的,还没有人对我们太为难,至于外头那些流言蜚语,不听也罢。”
长风晚呆呆愣愣的。
凌青却瞧出来,这长风陈不是生病,简直像是丢了魂魄一样。
还待再瞧,秦婉珠一把拉起厚棉被蒙上长风陈的脸,带着将其捂死的架势:“我婉珠教导的子女,需得常思有益于人,唯恐有损于人,不要做歹事听到没?”
长风晚蓦地道:“娘,我会‘绝处逢花’,我们可以假意图之,让他救活爹爹!娘也不需要这么辛苦,只要....”
“啪”的一下,秦婉珠尖锐叫声随着一巴掌在长风晚脸上留下红痕:“不愧是他的孽种,心肠这般毒辣!”
长风晚嗡嗡道:“娘,你说什么?!”
秦婉珠惊疑了一下,眼神涣散,过来按着他的肩膀,小心翼翼道:“晚儿,娘不是有意....娘....”
“我有说错吗?”
长风晚犹如霹雳一般大喝,“娘,你不就是想告诉我,满怀本领本来可以大展宏图,却为了一群不相关的人,守着毫无用处,根本不存在的名声,连你也可以不顾我爹的死活!”
秦婉珠嘴唇颤抖:“晚儿,娘就是要告诉你,绝技可以练就,什么恩恩怨怨都可以再报。”
秦婉珠泪流满面:“可是因为自己的私怨牵扯他人,那什么都丢了!听话,晚儿,乖,这‘绝处逢花’的技艺太过!你学了,可以防身,但是绝对不可以外露,嘘,别有居心的人不会放过你,做坏事会害人害己的。”
“长风楼走的走,散的散。”
长风晚也擦着泪珠,“曾经我们帮助的人,现在那些街坊邻居哪怕有帮过我们一丝一毫吗?他们到现在只会说些煽风点火的污言碎语,我们曾经对他们的好,全部变成他们刺向我们的长矛。我们品行高,做到数一数二又能怎么样,能得到一朵鲜花吗?落得个这个下场,连自己的亲人都护不住!”
小小的男孩,吃苦受累时最先想到的是保护自己的母亲,凌青听得心中黯然。
秦婉珠听到这话好似被针扎一下,耳朵上的那两枚东珠颤抖个不止,抬头泪两行。
秦婉珠:“我管不了你,你这个混账东西,你,我婉珠从来没有养过你这么个儿子,你给我滚!”
旁边响起了一阵小孩哭声。
长风意不知道母亲和哥哥为何争吵,他左右看了看,垮喇喇的竟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长风晚狠狠盯着她耳朵上的东西:“娘,那你就当从来没有生下过我和弟弟,开开心心的做你的二夫人去!”
跑开时,长风晚不忘捡起地上漏掉的零件。
长风楼,夜幕。
长风晚咬着工具,把凌青拆了修,修了拆。
被扒了衣裳又重新穿无数次的凌青:“....可恶,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可能不能别扒拉了!我个木头都快被扒出羞耻感了。”
外头明月铺地,晚风徐徐。
长风晚始终是心思沉闷,却无法通过哭诉寻求安慰,他只能继续摆弄着这些孤孤单单的傀儡。
拉开柜子,却是看到一个盒子里面摆放着一个极其残破的新郎官傀儡。旁边放有丰厚的财帛。
长风晚冷着脸撕掉傀儡上面的纸条。
凌青凑过去看到纸条上写着“送往江府三小姐,江羽柔”,心中一惊:“这傀儡是遭受到怎样的残弄?竟然损坏成这样。可要是买家要真不爱惜,为什么又要花这么巨大的价钱修复。”
对于雕傀师来说,每一次精细的动刀就等于在傀儡身上倾注出成型的感情。
长风晚咬着牙,却在拿起工具的那一刻屏声凝气。他雕刻傀儡的动作就如同喝水丝滑。
凌青发现他修复时有意无意保持材料的最小消耗。
磨一磨,缝一缝。
不只是为了省钱,是贪着这只傀儡保留着出生时的模样。
最后放入精致的匣中,凌青又瞅了瞅长风晚的模样,“好眼熟啊,这不就是那个女鬼掌心的新郎官吗?和他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差距就是傀儡额头中心带花纹,长风晚额头中心一片光洁。”
修复完傀儡,凌青被长风晚掂起脚尖放入柜中。
柜子里铺着陈旧的衣服,站起来软绵绵的。
凌青视线有短暂的黑暗,听外头衣料摩挲声发出,长风晚好像在哭,只是他是哽咽的,咬着牙,艰难溢出声音。
这柜子也破,上了道破锁。凌青透过缝隙看到长风晚沾着泪痕睡着了。
这群形态各样,安安静静的傀儡偶人在陪伴着他。
中途长风晚醒来一次。
长风晚很不安,似乎想出门看看,却缩回了脚。
最后听到他鼓掌,凌青爬起来,透过缝隙看。
随着掌声起,地上这群傀儡撑伞有之,持剑有之,甩着云袖子妩媚掩面的,抱着琵琶作天真痴态的,几乎是扭着胳膊腿儿。掌声急促,他们也灵动。左动,右动,踢腿坐下,注视着他,咯咯笑,再一排排坐在箱子上,迂回着点睛。
或许要获得足够的安全感,长风晚伸出一根手指头,透过柜子的缝隙。
凌青见他一只手戳过来,往后躲了躲,很久很久,听得他说道:“长命,我的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