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屿把女儿送到学校后，骑车去了厂里。
刚到厂门口，他就隐隐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往常热闹的厂区今天格外沉闷，工友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小声议论着什么。
他正要走向车棚停好车，就听见有人喊他：“老江，厂长叫你去办公室。”
江屿一怔，看向喊他的人，对方脸色复杂，欲言又止。
他心里顿时有了预感，迈步往办公楼走去。
办公室里已经站着十几个人，都是厂里的老职工。
大家脸上的神色各异，有的人焦躁不安，有的人沉默着叹气，更多的人是满脸的不甘。
“都到齐了。”厂长看了看众人，叹了口气，把手里的名单放在桌上，语气无奈地开口，“这次下岗的名单，就是你们。”
话音落下，办公室里顿时响起了低声的咒骂和不甘的争辩。有人拍着桌子质问：“厂长，这厂子没了我们这些老工人，怎么运转？怎么能这么对我们？”
“对啊，咱们可是干了十几年的老员工了！”
“我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突然下岗让我怎么办？”
江屿站在人群里，听着周围人的争执。
今天和他一起被叫进办公室的工人，年纪普遍比他大，都是在厂里干了十几二十年的老员工。
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毕竟自己才进厂六七年，还年轻，按理说不应该在第一批被裁的人之列。
厂长看着他们，神色复杂，开口道：“大家也知道，厂里的效益越来越差，上头的决定，我们也没有办法。你们这批人，属于第一批裁员名单……”
有人忍不住出声：“厂长，我干了二十年了，怎么也轮到我了？”
“是啊，我还有几年就退休了，怎么突然就下岗了？”
厂长叹了口气：“上面有指标，年龄大的、文化程度低的、或者岗位可替代性高的，都在优先裁员范围……”
江屿听着，心里有点疑惑，自己年纪不大，也不算文化程度低，他忍不住开口问道：“那我呢？我才干了六七年，怎么也进名单了？”
厂长顿了顿，看向他：“小江啊，你是技术工，但你那个岗位，年轻工人很多，你的工龄不算长，补偿成本低。再加上，你前段时间不是因为孩子生病请了几天假吗？这种情况，领导那边……”
厂长脸色带着点心虚，不过江屿也没想和他扯皮，他也不想在这儿待。
“补偿怎么算？”他冷静地问道。
“按照工龄计算，每年补贴一个月工资，你干了六年，能拿六个月工资。”
“就这些？”有工人失望地喊道，“这点钱能干什么？我们上有老下有小的！”
厂长叹了口气：“你们的补偿金会尽快发放，可以去就业办登记，看有没有再就业的机会。”
“再就业？”一个上了年纪的工人冷笑了一声，“厂子都倒成这样了，我们这些人还能去哪儿？”
“是啊，干了一辈子，连个退路都没有。”
“厂长，这些年我们也没少出力，真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厂长脸色复杂，没有说话。
“总比没有好。”江屿平静地说，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交接完工作江屿就骑着车回家了。
回到家，苏琴正在厨房里烧水，见他回来，放下手里的活，问道：“怎么样？”
其实也不用问，看他这么早回来她就知道结果了，只是想确定。
江屿把外套挂好，走过去牵住她的手，轻声道：“正式通知了，下岗。”
“那就按照计划来，你准备先摆摊，还是先找工作？还是休息一段时间？”
他笑了笑，在她旁边坐下：“先试试摆摊吧，看看行情。”
“下午我去接女儿。”江屿握着她的手，暖烘烘的。
江屿接了女儿，带着她绕到市场，小家伙高兴坏了，市场好吃的最多了。
他推着自行车，江婉坐在自行车横杠上，市场里人声鼎沸，摊贩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空气中混合着刚出锅的油条香、卤味的咸香，还有糖炒栗子的甜香。
“小糖人！”江婉眼睛一亮，拽着江屿的手不撒，“爸爸，我要吃！”
江屿笑着摸了摸女儿的脑袋，掏钱买了一只糖人给她。没走几步，又看到了炸串摊，又兴奋地指着：“这个也好香！爸爸，我们吃这个吧！”
江屿一开始以为她是饿了，想着孩子在幼儿园一整天了，就由着她买。
结果没多久，他的自行车把手上已经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小吃，糖人、炸串、锅贴、茶叶蛋、爆米花……虽然每份分量也不多，江屿看着兴高采烈的小家伙，终于反应过来，这丫头哪里是饿了，分明是来市场扫荡零食的！
“江婉婉，你到底能吃完吗？”江屿故作严肃。
江婉抱着一袋爆米花，理直气壮地回答：“我带回去给妈妈吃！而且吃不完可以留着慢慢吃呀！”
他失笑，拿过她手里的吃食，把爆米花放进前面车篮里。
可他并没有催着女儿赶紧回家，而是推着自行车，放缓了脚步，边走边看。
他留意到，市场里做熟食和小吃的摊贩生意都很好，尤其是那些早点摊，虽然已经是上午快十点了，但还是有不少人光顾，炸油条、豆浆、包子、锅贴……摊主的手都没停过。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会儿，发现做早点的摊子，基本上都是夫妻或者家里人一起经营的，一个人在前面招呼客人，另一个人在后面忙着煎炸或者蒸煮。
而且，这些摊位不需要店铺，成本低，投入不算大，但每天的流水却不小。
江屿心里默默盘算起来。
想着想着，江屿低头看了一眼又抱着茶叶蛋啃得满嘴油光的女儿。
“小心点，那水洒在衣服上了，看回家妈妈不揍你！”
“妈妈才不会揍我呢，我最乖了，妈妈爱我，略略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