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光森林的雾像块浸透水的灰纱，裹着腐叶与松针的气味。爱德华摸了摸眼角，指腹蹭下几片褪色的草药膏——石楠村的那场恶战，让染绿的瞳孔边缘泛起金红，像烧红的铁丝戳破墨绿色釉面。
“殿下，您的眼睛……”莉娅的银月匕首突然横在身前，半精灵耳尖指向三十步外的树影，“有精灵斥候，是暗月派的缠藤箭。”
罗兰的断剑划出弧光，刀疤脸在雾中绷紧：“矮人的矿道出口在西北方，但精灵的陷阱会先绞断脚踝。”老骑士踢开脚边枯枝，金属齿轮的反光让他皱眉，“暗影帝国的机械蜘蛛来过。”
托克的矿灯照向树干，矮人突然吹了声口哨：“见鬼，树皮上有霜狼佣兵团的爪印——铁手葛瑞那老东西果然没说错，精灵允许佣兵团进入暮光森林。”他用战斧敲了敲腰间的龙晶币，“不过这些木头疙瘩连矮人烈酒都不让带，真小气。”
爱德华的指尖抚过树皮上的银龙徽记，龙血吊坠突然发烫。记忆中母亲的声音浮现：“当银龙徽记与龙血共鸣，森林会为真正的契约者让道。”他深吸口气，金红色瞳孔在雾中亮起，染绿的草药膏成片剥落。
“别动。”莉娅突然贴近，银月印记在额头发亮，“月神之泪能暂时掩盖龙息。”她的指尖蘸着露水，在爱德华眼周画出月桂纹，“暗月派擅长追踪血脉，您的瞳孔……像灯塔。”
矮人突然咒骂着跳开，矿灯照见脚边蠕动的藤蔓：“是食人魔树的幼株！这些鬼东西会模仿矿灯的光！”他往藤蔓泼了口烈酒，“来尝尝雷霆咆哮的滋味，你这堆烂树根！”
火焰腾起的瞬间，三支缠藤箭破空而来。爱德华本能挥出雷鸣战锤，青金色火焰将箭矢熔成铁水，却见箭尾刻着三日月纹——和石楠村村民佩戴的银龙徽记一模一样。
“白月殿的箭！”莉娅的锁链冻结附近藤蔓，耳尖的银饰与箭尾符文共鸣，“他们在测试您的反应。”她望向雾中，“月神祭司不会袭击携带银龙徽记的人，除非……”
“除非来者是龙族混血。”苍老的声音从树冠传来，银白长发的精灵老者踏雾而下，手中木杖缠着活的月桂枝，“三百年了，圣罗兰王室的龙血，终于回到暮光森林。”
罗兰的断剑横在爱德华身前，刀疤脸的肌肉紧绷：“我们来找月神祭司，不是敌人。”老骑士腰间的银龙徽章微微发烫，那是奥兰多骑士长留下的遗物。
精灵老者的瞳孔收缩，落在爱德华逐渐变金红的眼睛上：“当年初代国王与龙族签订契约时，曾承诺永不泄露混血血脉。”他的木杖顿地，雾中浮现十二座月神殿的虚影，“而您，打破了这个誓言。”
爱德华摸向颈间的龙血吊坠，鳞片从手背蔓延至手腕：“艾登用深渊魔核追踪我的血脉，就算躲在龙岛，他也会毁了暮光森林。”他直视老者，金红色瞳孔映着雾中的月光，“我需要月神露，锻造能对抗深渊的剑。”
老者突然冷笑，木杖指向爱德华的瞳孔：“龙血能照亮黑暗，也能点燃战火。”他打了个响指，雾中浮现无数发光的箭头，“三百年前，你们人类用龙血打造圣剑，却把龙族推向灭绝——现在又想用同样的理由，让精灵为你们的王权陪葬？”
托克突然举起羊皮卷，上面染着石楠村村民的血：“铁手葛瑞说，月神露藏在矮人矿脉与精灵圣树的交界处！”矮人用战斧敲了敲矿灯，“而且你们白月殿的斥候，刚才用三日月纹箭救了我们一命。”
老者的目光落在羊皮卷上，银白眉毛骤紧：“葛瑞那老矮人，还带着黄金骑士团的断剑？”他的语气缓和，木杖上的月桂枝分出一条嫩芽，“跟我来，月神殿只接待能通过‘雾隐试炼’的人——用龙血，或者用脑子。”
雾突然浓稠如墨，爱德华眼前闪过无数幻象：石楠村的篝火、浮空酒馆的烈火、母亲临终的龙鳞。他握紧雷鸣战锤，却听见莉娅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月神说，真正的王者之瞳，能看见雾中的真相。”
“这是月神的记忆迷雾。”爱德华想起莉娅曾说过的月神殿试炼，金红色瞳孔骤然亮起，“幻象会放大恐惧，而龙血能燃烧谎言。”他松开战锤，任由火焰在掌心跳动，“艾登夺走了我的王冠，但夺不走龙血里的契约。”
雾气突然消散，露出眼前的圣树——直径十丈的巨树顶端，悬浮着半座坍塌的月神殿，银月印记在树皮上流淌。老者站在树根前，眼中闪过惊讶：“上一个能看穿迷雾的，是三百年前的龙族公主，您的母亲。”
爱德华怔住，龙血吊坠剧烈震颤。记忆中母亲的面容与圣树虚影重叠，他终于明白为何莉娅的银月匕首会与自己的龙血共鸣——母亲曾是白月殿的祭司，而自己的龙族血脉，正是圣罗兰王室与精灵族的活契约。
“跟我来。”老者转身走向圣树，月桂木杖敲在树根上，露出向下的石阶，“月神露藏在圣树根部的星坠湖，而开启湖门的钥匙，是您的龙血——和您的选择。”
石阶尽头是座水晶洞窟，星坠湖的水悬浮在空中，每滴水珠都映着不同的未来：爱德华戴着王冠站在龙岛废墟，莉娅的银月匕首插在他心口，托克的战斧断在矮人熔炉前……
“这是月神殿的预言水。”老者的声音低沉，“您的龙血若滴入湖中，会看到三种未来：成为龙族的王，带领残余龙族复仇；成为人类的王，用龙炎焚尽暗影帝国；或者……”
“或者成为深渊的猎物。”爱德华盯着水中自己完全龙化的倒影，鳞片覆盖整张面孔，“艾登的机械军团正在逼近，而我需要能对抗深渊魔核的武器——不管预言如何，月神露必须带走。”
他割破手掌，龙血滴入湖中的瞬间，水面炸开水晶般的涟漪。莉娅突然惊呼，银月匕首指向洞窟深处：“暗月派的刺客！他们用深渊魔核污染了圣树根系！”
十二道黑影从湖底破水而出，关节处的机械齿轮泛着紫光——正是石楠村遇袭时的影舞者。爱德华的龙炎刚要爆发，却见老者的木杖突然枯萎，圣树根系传来痛苦的震颤。
“他们在抽取圣树的魔力！”莉娅的锁链冻结最近的刺客，银月印记在额头发烫，“月神露的力量正在流失，必须毁掉湖底的魔核！”
托克的战斧劈开机械臂，矮人从腰带掏出三枚龙晶币：“殿下，用龙炎引爆魔核！这些鬼东西的关节是弱点！”他突然被击飞，胸甲上留下深深的爪痕，“见鬼，他们的爪子涂了龙晶粉！”
爱德华握紧雷鸣战锤，金红色瞳孔几乎要烧穿眼睫。他想起石楠村村民的祈祷，想起罗兰骑士长说过的“龙血不是武器，是桥梁”。战锤砸向湖底的瞬间，青金色火焰顺着魔核的神经线蔓延，将十二具机械躯体熔成废铁。
洞窟剧烈震动，星坠湖的水开始崩塌。老者将一个水晶瓶塞给爱德华，瓶中液体泛着银蓝光芒：“这是最后的月神露，能让你的剑胚与龙血共鸣。”他望向圣树逐渐恢复生机的根系，“记住，圣罗兰的王冠不该沾满龙血，而该承载契约。”
返回地面时，暮光森林的雾散了。爱德华看着手中的水晶瓶，月神露在晨光中如凝固的月光。莉娅替他重新涂抹草药膏，却在触碰到他眼尾鳞片时怔住：“您的瞳孔……即使染绿，边缘还是像熔化的黄金。”
罗兰突然指向远处的山脉，断剑在阳光下闪着微光：“铁锤山脉的方向有浓烟，是矮人商队的求救信号。”老骑士的银龙徽章还沾着圣树的露水，“托克，你爷爷的锻造铺，是不是在那附近？”
托克啐掉嘴角的草茎，矿灯照向自己被划破的臂甲：“但愿那些铁疙瘩没把我的雷鸣战锤设计图当废纸。”矮人拍了拍腰间的酒壶，“不过先说好，要是遇到暗影帝国的缝合怪，我可不会留活口——他们的脑子比矿渣还难熔。”
爱德华望向暮光森林深处，圣树的树冠在云端若隐若现。龙血吊坠的温热传到心口，他知道，月神露只是开始，前方还有矮人地下城的先祖试炼，还有霜狼佣兵团的赌约，还有艾登的机械军团在边境集结。
“走吧。”他摸了摸逐渐褪色的瞳孔，草药膏下的金红色如暗火跳动，“先去铁锤山脉，让矮人们看看，圣罗兰的王子，不是只会躲在迷雾里的流亡者——而是能同时握住龙炎与月神露的，契约之主。”
托克的战斧在掌心抛接，矮人咧嘴笑了：“但愿铁须长老的脾气，比他锻造的盔甲软些。”他突然被莉娅瞪了一眼，立刻收声，“好吧，我不说他像生锈的齿轮了——至少在拿到龙晶矿脉钥匙前不说。”
罗兰的断剑指向东北方，那里传来隐约的狼嚎，像霜狼佣兵团的集结号。老骑士看着爱德华逐渐挺直的脊背，想起老国王临终前的话：“当龙血与月神露共鸣，真正的王者才会诞生。”
暮色降临前，四人踏上了前往铁锤山脉的路。爱德华的瞳孔在草药膏下偶尔闪过金红，像穿过雾霭的月光，照亮了流亡者的前路——那是属于龙族与人类的共同契约，是比王冠更沉重，也更闪耀的，王者之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