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阎将赵执事的尸体拖到土地庙后巷时,月光正被乌云啃去大半。
李道士点燃三张引魂符,青焰腾起的刹那,尸体表面浮起暗紫色纹路——那是幽泉教特有的蚀骨咒,连魂魄都要绞成齑粉。
“幸亏烧得及时。”李道士抹了把汗,桃木剑上的雷纹还在滋滋作响,“这咒要是完全成型,咱们得用七盏长明灯守足七日才能超度。”
陈书童蹲在墙根,布老虎被他攥得耳朵发皱:“那、那咱们现在去哪?集市里都是幽泉教的眼线,我刚才看见卖糖人的老张头在往酒坛里塞符纸……”
“去落星崖之前,得先找个能喘气的地儿。”白狐仙的狐尾在身后扫出残影,指尖的符纸突然烧作灰烬,“招魂铃的方向变了,他们分三路包抄过来了。”
张婆婆突然攥住林阎的衣袖,她掌心的佛珠硌得人疼:“老身想起件事——十年前在普济寺抄经时,曾遇过一位柳画师。她住在城郊破祠堂里,能画‘灵境图’,连阴司都找她买过鬼市地图。”
“灵境图?”李道士眼睛一亮,“若能拿到幽泉教据点的方位,咱们就不用像无头苍蝇似的乱撞了。”
林阎摸了摸怀里发烫的玉佩,蛇纹里的血丝又深了几分:“走。”
城郊的夜雾比集市浓三倍。
众人绕着断墙残垣走了半柱香,终于在两株枯槐间看见座褪色的祠堂。
门楣上“文昌祠”三字被青苔啃得只剩半拉,门槛前摆着七盏未燃的白灯笼——是拒客的暗号。
白狐仙刚要叩门,门内传来冷嗤:“带生人来砸场子?张婆婆,你当年在普济寺扫的地,怕不是连佛前香灰都掺了假话。”
门“吱呀”开条缝,露出半张素白的脸。
柳画师穿着月白对襟衫,发间插着根断了齿的木梳,左手无名指缠着褪色的红绳——那是常年握笔磨出的茧。
她扫过众人,目光在林阎怀里的玉佩上顿住,瞳孔微微收缩。
“要灵境图?”她倚着门框,“拿我祖传的画具来换。半月前有野鬼占了我家老宅,画具在最里间密室。”
“凭什么信你?”陈书童小声嘟囔,被白狐仙轻轻戳了下腰。
柳画师突然笑了,那笑意像刀尖刮过瓷片:“因为你们怀里的蛇纹玉,和我画具盒上的刻纹一模一样。”
林阎解开裹着玉佩的破布,暗红血丝在月光下泛着腥气。
柳画师的指尖抖了抖,终于退后半步:“竹林西头,青石板下埋着引路符。戌时三刻前拿不回画具,你们就等着在乱葬岗里找地图吧。”
荒废的竹林像团浸了水的墨。
林阎踩着腐叶往前走,生死簿残页在腰间烫得发烫——这是附近有凶物的征兆。
白狐仙的狐毛根根竖起,李道士的桃木剑嗡鸣,张婆婆攥着佛珠念得更快,陈书童的布老虎不知何时塞进了林阎手里。
“到了。”李道士停在半截断墙前。
墙内的宅院只剩个框架,青瓦碎了满地,正厅的梁上挂着串风干的乌鸦,每只眼睛都被挖得干干净净。
“野鬼怕阳火,但这里怨气太浓。”林阎摸出怀里的符箓打印机——这是他用现代电路改良的法器,能批量绘制低级符箓。
他快速按动按钮,三张驱鬼符“唰”地弹出来,“陈书童,你跟着张婆婆躲在偏房,白狐仙断后,李道兄布困灵阵。”
第一波野鬼从地缝里钻出来时,陈书童差点叫出声。
那些东西浑身裹着烂泥,指甲长得能钩住房梁,最前面的那个额头上还插着半截碎瓷片——是被活埋的。
林阎甩出驱鬼符,黄纸沾到鬼气就炸成金芒,李道士的困灵阵“嗡”地亮起,将野鬼困在直径三尺的光罩里。
“这些是普通的凶魂!”李道士大喝,“但后面那个——”
风突然倒着吹。
正厅的木门“轰”地砸在地上,门后站着团漆黑的影子。
它没有五官,却能看出是个人形,身上缠着无数根墨线,每根线末端都挂着半张残破的画纸。
“墨灵!”柳画师的声音突然在林阎脑海里响起,“那是我爷爷用画魂咒养的护宝灵,吸收了十年怨气,现在连我都控不住!”
墨灵抬手,数根墨线破空而来。
林阎侧身翻滚,后腰被线划开道血口,火辣辣地疼。
白狐仙的狐尾甩出三道风刃,却被墨线绞成碎片。
李道士的雷符劈在墨灵身上,只溅起几点火星。
“它怕光!”陈书童突然喊,“刚才雷符劈到它时,那些墨线缩了!”
林阎摸出兜里的荧光粉——这是他上次在阴阳市淘的西洋货,本打算用来标记鬼域边界。
他猛地撒向空中,蓝绿色的光点像银河落进宅院,将墨灵笼罩在荧光里。
墨灵发出刺耳的尖啸,身上的墨线疯狂扭动,却再不敢靠近荧光区域。
“白狐仙!”林阎吼道,“用狐火灼它的命门!”
白狐仙的眼睛泛起金光,狐尾尖端燃起淡紫色火焰。
她踩着房梁跃下,火焰精准地烧在墨灵心口——那里有团若隐若现的灰影,是未完全消散的画魂。
墨灵的动作慢了半拍,林阎趁机甩出净化过的往生符,黄纸贴在灰影上,发出“滋啦”的声响。
“收!”李道士挥动桃木剑,困灵阵骤然收缩。
墨灵发出最后一声哀鸣,化作漫天墨点,其中一点落在林阎掌心,凝成枚刻着松鹤的铜印——是柳画师的画具。
回到祠堂时,天刚蒙蒙亮。
柳画师盯着铜印上的墨痕,沉默地取出纸笔。
她的手不再发抖,运笔如飞,宣纸上渐渐浮现出山脉、河流,最后在中央画了个巨大的红圈,提笔写下“混沌潮汐”。
“幽泉教总坛在苍梧山废弃矿洞。”她将地图推给林阎,“那矿洞连着万年前的神魔战场,现在……”她顿了顿,“混沌潮汐要来了,你们去得越快,死得越明白。”
林阎攥紧地图,玉佩又开始发烫。
这次的热意顺着血管往心脏钻,他隐约听见某种古老的嗡鸣,像无数人在同时念诵咒语。
“谢了。”他说,“等解决了幽泉教,再来听你说玉佩的事。”
柳画师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手指轻轻抚过铜印。
窗外的风掀起半张未完成的画,上面画着条衔珠的蛇,和林阎怀里的玉佩一模一样。
深山里的雾比夜里更浓。
林阎一行人沿着地图走了半日,终于在山坳里看见座坍塌的矿洞。
洞口挂着褪色的木牌,上面的字被风雨侵蚀得只剩半截——“苍梧……矿”。
白狐仙的狐尾突然炸成毛球。
她盯着洞口,声音发紧:“里面有东西在看我们。”
林阎摸了摸腰间的生死簿残页,这次残页没有发烫,反而冷得刺骨。
他深吸一口气,抬脚迈进矿洞。
洞外的阳光被彻底截断。
黑暗中,传来铁链拖行的声响,还有若有若无的笑声——像是砂纸磨过喉咙,和溶洞里那个声音,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