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枫在暗无天日的密室中过了不知多久,久到几乎感觉已经过了两个世纪。
这里不分白天黑夜,密室黑沉沉的没有一丝光亮,眼睛上罩着的黑布也从未取下来过。
只是偶尔有人来送水送饭,可是由于云枫的状态实在太差,一般来人都是直接给他喂进去的。
来人有时候会劝云枫回头是岸,云枫并没跟来人说一句话,冷漠得就好像把他仇恨到了骨子里。
沉默的冰冷笼罩着自己,这样的混沌持续了数不清的日夜,以至于云枫几乎分辨不清偶尔过来靠近自己的人,究竟是慕凌还是他的手下。
云枫的心越来越绝望,仿佛坠入了万丈深渊。
终于有一天,他决心脱离这种不能称之为生活的苟延残喘,可是他手边竟没有一件可以解脱的工具。
由于上次自己在卧室突如其来的行刺慕凌,让他加强了戒备心,把自己全身上下的衣服裤子都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排除了任何一寸可以藏利器的缝隙。
云枫的心一点点发寒,就连结束自己的生命,都这么艰难。
他想到了一个办法,慢慢把没被束缚住的左手手腕抬到唇边,张开嘴,就那么狠狠地咬了下去!
他第一次感觉自己的皮肤是如此脆弱,不堪一击,几乎在一瞬间,令人战栗的剧痛就从腕上袭来,击得他浑身发抖,唇齿间溢满了浓厚的腥甜味道,刺鼻,带着一丝丝诱惑的气息。
他停下来喘了口气,再次决意地咬了下去。
如果让自己一辈子关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那还不如自己从来没有来到过这个世界上!
这次云枫的唇齿触及管状的血脉了,他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用牙齿将它撕裂开来。
一瞬间神经式的抽痛令他浑身抽搐,手臂有一瞬间的僵硬,一股温热的血流喷射而出,溅在自己脸上,地上。
是成功了吗……
云枫还想再继续深入咬破更多的血管,但此时已经整个人都丧失了气力,意识也开始恍惚起来。
手腕上溢出的鲜血灌满了自己的喉咙,云枫止不住地呛咳起来,头也越来越晕,腕上尖锐的刺痛让他意识到,自己就要离开这个可恶的世界了。
脑海中,还是不可避免地飘起了轻快的感觉。
可是,太痛了,随着血流的溢出,他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可是,自己死都不怕,还怕痛吗……
云枫苦笑着安慰自己,却发现,自己连做一个面部表情都极其困难,随即就瘫倒在椅背上,陷入了沉眠。
……
在云枫被关押的第61天,早上8点30分,慕凌正坐在办公室里核查财务室递交的一叠财务报表,忽然就接到了监控室打来的电话。
慕凌一边不耐烦地接起,一边冲那头道:“有什么事过来说,我这儿很忙。”
监控室那头的小李慌得不知所措,语无伦次地道:“老板,我错了!这,这,怎么办怎么办!太太太太可怕了!”
慕凌眉心微微一凝:“怎么了?”
小李哆嗦着,紧盯着眼前的密室里的微型摄像头的画面,声音抖得像寒冬腊月里被狂风来回吹动的电线:“是是是……您那个密室里那个……那个人他,他割腕啦!现在已经不动了……这,我才看到,怎么会这样!老板,怎么办啊!”
慕凌的眼睛一瞬间失神,心在瞬间仿佛被一块大石头拖拽得狠狠沉了下去,眉头紧蹙,立马扔下手里的活,冲出了办公室:“我去看看!你也快上来!”
慕凌刚冲出办公室,就看见小李慌里慌张地从楼下跑上楼梯,苦着脸道:“老板,我没密室的钥匙呀!只有您能进去,您赶紧看看吧!”
慕凌的手一瞬间没抓稳钥匙,险些把钥匙掉到地上。
定了定神,他重新把那把特制钥匙胡乱戳进一旁密室的锁孔里,转了几转,门轰然打开了。
刚一开门,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就扑面而来,弥漫室内,铁椅上和地面上都被血浸染,而云枫像一只破麻袋一样瘫在椅背上,已经失去了知觉。
慕凌拧着眉,缓缓走过去,把手搭在他的脉搏上,察觉到还有微弱的跳动,不由得松了口气,对小李道:“你去叫救护车。不,等等,惊动了条子可不好。你把我的车开过来,咱们把他送私人医院去。”
小李哭丧着脸说了声“是”,就下去启动车子了。
慕凌从附近的储物柜里找出一卷绷带,缠绕在云枫那破碎不堪的左腕上,鲜血很快渗出来,浸透了雪白的绷带。
慕凌皱着眉,一手扶住云枫的后背,一手托起他的膝弯,毫不费力地把他抱了起来。这时他才意识到,怀中人的竟像一片羽毛一样轻,如此脆弱,仿佛稍微一碰就会碎掉。
慕凌长长地出了口气,抱着云枫走出了密室,身后依然不断有血滴在地上,形成一条蜿蜒的曲线。
走出去前,他把黑布摘掉了,下面露出云枫惨白如纸的容颜。
慕凌第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一辆黑色桑塔纳风驰电掣而去,直奔市区一家收费高昂、保密措施良好的私立医院。
这医院曾被慕凌赞助了两百万,用于进口各种先进的医疗设施,以及招募国内顶尖的医学天才。
这家医院本是慕凌为了保障自己人安全才进行投资的,院长何院士与慕凌关系很好,这次慕凌风驰电掣而来,直接进了何院士的办公室。
经过简短几句话,何院士当即指派拥有丰富临床经验的吴大夫为云枫进行紧急救助,云枫被推进了急救室。
由于各种先进医疗设备和救命药物不要钱似的往云枫身上砸,很快重伤患就从奄奄一息的状态被拉了回来,所幸只是咬断了静脉血管,经过手术缝合以及修复性治疗,外伤总算得到了控制。
吴大夫面目严肃地为云枫挂上了第三个血袋,出了急救室,向坐在门口焦急等待的慕凌汇报道:“病人九死一生,运气还算好,没有伤到大动脉,但是失血过多,中途发生过心跳骤停,现在我们还在给病人输血,而且那只手实在被破坏得太严重,有些神经受损,后续那只手一定要注意保养,不要留下后遗症。”
慕凌嗯嗯地点头,忽然抬头问医生:“他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吴大夫皱了皱眉,看了下四周,间或有几个护士走过。
吴大夫小声道:“咱们借一步说话吧。”
慕凌当即站起身来,跟着吴大夫走进了他这一层最里间的办公室。
刚一进门,吴大夫就主动把门关好,看着慕凌的眼神有些奇怪。
慕凌坦然回视着吴大夫的视线。
吴大夫沉吟片刻道:“您觉得他什么时候才会醒?”
“什么意思?”
吴大夫似乎想不到什么措辞来表达心里的意思,又沉默了两三秒,才道:“病患的身体状况,您是清楚的么?”
慕凌的心里微微一沉,语气也低下来:“您有话直说吧。”
吴大夫看着慕凌,默默地在心里把一定要保守患者和家属的隐私那条规定默念了十遍,然后用尽量平稳的语气说:“他现在……嗯……您是不是私下里给他用了某些药物?”
慕凌忽然产生了一种上学时不好好写作业,并试图蒙混过关,结果被老师当场揭穿的难堪感。
他凝眉看着眼前的中老男子,沉声道:“怎么了?”
吴大夫又在心里狠狠地念了一遍绝对不能辱骂患者和家属的规定,皱着眉道:“但是这对患者的身体很不好。”
慕凌强调道:“并不会不好。”
吴大夫提高声音:“您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状态,患者的情况都很糟糕,您是……”
吴大夫硬生生把那句“拿他试药吗”那四个字咽下去,嗓音发涩:“您是他的家属吗?”
慕凌停顿了一两秒,点点头:“我是他男人。”
吴大夫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这个同性恋,奋力调整面部表情,脸颊都快要忍得扭曲了:“您还是去看看他吧。”
接着,吴大夫衣带当风地出了办公室,甚至没有回头看慕凌一眼。
慕凌飞快地跟上了愤怒的吴大夫,穿上无菌服,进入了急救室。
雪白病床上的人一动不动地躺着,显得很虚弱,面容憔悴,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右手背上还输着血。
吴大夫盯着云枫右手腕上的手铐勒痕,极力忍住狠狠瞪慕凌一眼的冲动,自顾自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这样下去,他会死的。”
慕凌大吃一惊:“不是已经情况稳定了吗?”
吴大夫看着云枫苍白冰冷的面颊,一扬下巴:“外伤能治,但他以前的内伤太过严重,他体内那个药物的药性又非常猛烈,凭他自己的身体机能器官,根本抵抗不了失去它的痛苦。虽然它并不会毒害他的身体,但对他来说,还是负担太重了。”
吴大夫难以理解地看着慕凌,长长叹了口气,心中有无数疑问,但又不能一一问出。
这所谓的家属,如果真想让病人好起来,又怎么会那样对待他呢?
慕凌望着病床上云枫静谧的容颜,这么一声不响地躺在那里,竟然显得有些可爱。
慕凌的心神有些恍惚,似乎飘到了很远的地方,喃喃道:“我不会让他死的。”
吴大夫只觉自己都快心梗发作了,刚欲开口说什么,却听慕凌非常礼貌地看着自己,说:“谢谢您了,大夫您先出去吧,我想跟他单独待一会儿。”
吴大夫点了点头,唉声叹气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