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夜未眠,湳庭湖上渔灯点点。
春水暖阁里,小绿正为自家小姐拆发,阁外传来时母的声音。
“吟夏,睡了吗?”
小绿讶异,停下手中动作忙去开门。
芜吟夏秋水眸微闪,从凳子上起身迎去,“姑母怎的这么晚过来?”
姑侄两人相携走到桌边坐下,时母神色柔和,看着面前娴静的女子,眼神满意,心里却有些惋惜。
她这侄女处处都好,容貌也出挑,就是这性子清冷了些,与屿白性情太像了。
原本想着自家儿子性子内敛,若能寻个活泼热烈的姑娘家嫁进来才好,这样互补之下,府中也能热闹些。
奈何相中的儿媳,性子偏偏…
时夫人心中暗叹一口气,不禁感叹,这世上果真难有两全之事。
不过也无妨,夫妻之间能互相扶持,相敬如宾,也未尝不是一段佳话。
时夫人趁夜前来,是想探探少女的口风,两家长辈有意撮合是真,可当事人的想法还是有必要探听清楚才好。
毕竟是终身大事,马虎不得。
至于自家儿子那边时母倒是放心,知道还未有合心的姑娘。
如今只看她这侄女首肯与否。
“吟夏啊,你觉得你表兄如何?”
芜吟夏垂下眸,桌下葱白的细指轻掐手帕,回答的让人挑不出错处,“表兄待人温和,是翩翩君子,常听母亲夸姑母将表兄教养的极好。”
时母听言微愣,不知是不是自己表达的不够清楚,继而又柔音叙道:“时间过得真快,姑母记得你今年十六了吧,也是大姑娘了,你表兄长你三岁,也是不小了,只是他醉心读书,男女之事倒是疏远,姑母需替他想着。”
这话说得已然十分明白。
小绿在一旁倒茶,听到这话眼睛露喜,期待的看向自己小姐。
芜吟夏垂眸饮茶,手中的帕子沾了沾唇角,软音缓说:“姑母,表兄品貌一流,想要嫁给表兄的适龄女子何其多,您无需过分操心。”
时母深深看了眼芜吟夏。
姑侄两人又说了会话,可只要谈及男女之事,少女总四两拨千斤,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揣着狐疑的心思回了住处,时父见她凝眉,一脸困惑的从外走进来。
他放下账簿,从案后起身过去:“夫人怎么了,是吟夏不愿意吗?”
时母在椅子上坐下,“这…我也不甚清楚,也不知是女儿家害羞,还是吟夏对屿白并未存那份心思。”
说罢她悠悠一叹。
时父倒了杯茶递到她手边,开明淡笑:“那就走着看吧,儿孙自有儿孙福,若是两人有意,也无需咱们长辈掺和进去。”
时母接过茶,不无赞同。
此事便暂且作罢。
“小姐,你怎么…”
时母走后,小绿一脸不解的看向自家小姐,“小姐是不是不喜欢时屿少爷?”
要不然为什么刚才顾左右而言他,就连她都听出来时夫人的意思,她不信自家小姐听不出来。
芜吟夏看着阁外静夜中的春水,清冷容颜微暖,“此行来前,父亲母亲想必嘱咐了你什么,大概是劝我嫁于表兄?”
小绿面色微白,俨然一副被说中的心虚。
“小姐…”
芜吟夏没有怪她的意思,转眸微微展颜,“小绿,感情的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主仆两人私语,随着夜色渐渐深沉,留在了这一隅春江暖阁里。
翌日清晨。
竹和起了大早,将澜书轩角角落落擦得一尘不染,阳光洒进来,地板都在反光。
他擦了把额头热汗,露出满意的笑。
这次可不能再出错,云祈公子今日要来,他得好好弥补那日的过错。
正想着,见自家公子端起盛有杏花的器皿,他走过去伸手欲接,“公子是要换水,交给小的就行。”
“不换。”
时屿不着痕迹躲开,眼眸微深,“书案小了。”
说罢他端着器皿朝内室走去。
“小?”
竹和看向能躺下一个人的偌大书案,这还小?
公子行事还真是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
昨夜看了半宿书,今早天不亮就起来了,比他醒的还早,他都怀疑公子是不是一宿没睡。
竹和摇摇头,提着水桶和抹布朝外走去。
林祈只说今日前来,主仆两人从早上等到下午。
书房香炉夕光,袅袅紫烟。
竹和靠着柱子昏昏入睡,头倏地一沉,他骤然清醒,揉着眼皮看了眼天色。
“公子,已经快酉时了,云祈公子怎么还不来,再过一个时辰,这天可就黑下来了。”
时屿坐在案后,执卷淡声:“他未言明时辰,子时前来作数。”
竹和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
半夜黑灯瞎火来参观书房?
能看清??
更让他惊讶的是,他们公子竟然默许云祈公子的做法!
要知道公子脾气好是好,可行为做事极有原则,每日定时定点,什么时候做什么事都有规矩,偶然被人打乱,本就寡言少语的公子,那几日更是吝啬说一个字。
竹和张了张嘴,到底没说出一句话。
心里隐约明白了什么。
他们公子应该很重视云祈公子,除云祈公子外,他还没见过自家公子对其他友人有这般上心过。
约莫又过去半刻钟,外面终于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
人未到声先至。
“时屿兄!”
少年烂漫的语调微哑,还带着淡淡的疲倦,就连竹和都听出来了。
时屿从案后蒲团上起身,刚绕过书案,少年已然翩然而至。
少年今日一身墨绿长衫,白玉冠,黑发逸散,郁秀无双。
竹和只觉得眼前一亮,身体疲乏尽散,盯着林祈发呆。
云祈公子长得也…太好看了!
“竹和,去泡茶。”男人温润的声音夹杂了一丝隐晦的异样。
竹和回神,连忙答应,扭身就去泡茶,和进来的少年擦身而过。
林祈走近,皎如白玉的脸上染笑,可挡不住那丝残留的恼怒。
少年走到他面前半米,歪头笑着朝他一拱手,稚气又可爱。
时屿不明其意,就听少年真诚道歉:“阿祈来迟并非故意,让时屿兄久等了,对不住。”
“诚然今日用完午膳我就急急朝这里赶,可谁知天有不测风云,路上遇见几只野狗,不分青红皂白就朝我乱吠,这才耽误了时辰。”
“怎可乱咬人呢,今日是我还好,来日换了旁人岂不更加逞凶!”
说着他撩起两袖,举起拳一脸愤慨的道,“我自是不能忍,就打了一架。”
时屿听着少年胡乱用语,微怔后不由得抬手,抵唇露出浅笑。
有些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