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皇命已达,苏家暗藏私盐、贿赂官差、弄虚作假,暗藏私盐高达一千石,数罪并罚,抄家处斩。由开丰府尹亲自查抄,所查赃款尽数充公。
顾相思一夜未眠,听到这个消息时不由得双腿一软,是柳絮扶着她才没直接跌坐在地上。
“怎么办……那婉婉怎么办……”她喃喃自语。
她从未想过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地步,狄昭竟然把他自己走私来的私盐藏进苏怀的供粮中,害得苏家家破人亡。
“婉婉她才十五岁……”
顾相思想起在端午那时,在金明池与苏氏母女共看龙舟争标,苏婉笑得天真烂漫,不在乎身份地位、是否相识,就只管招着手喊她过去一同观看。尽管苏夫人多次提醒君臣有别,她是公主,可苏婉依旧把她当成邻家大姐姐般看待。
或许又是顾相思能体会家破人亡的感觉,那时她也不过才六岁,眼睁睁看着顾府所有人,疼爱她的爹娘、陪她长大的侍女姐姐、给她开小灶的大厨子……全都化作一堆黑炭,刺鼻的焦臭味让她嗅觉迟钝许久。
还有师父……害死师父的罪魁祸首至今还高坐大堂,安然无恙。每当她梦到师父那颗血淋淋的头颅在盯着自己时,一觉醒来还看到凶手不断在残害她身边的人,自己却毫无还手之力。
柳絮把顾相思扶到庭院中的石凳坐着,久久都没缓过来。
忽然一声令她头皮发麻的声音传来:
“钰儿?”狄昭不知何时走进庭院来到她身边。
顾相思被吓了一跳,恍惚间还以为自己是在梦魇,但其实如今比梦中更惊悚。
狄昭看到她眼眶通红、一脸憔悴的模样,轻笑着问:“怎么了,昨夜没睡好?听下人说夜里你出去了一趟。”
她赶紧打起精神,揉了揉眼眶,正想找个借口搪塞过去,狄昭却拉起她的手往外走,说:
“看你最近状态不好,我带你去看样东西。”
顾相思脑子浑浑噩噩,只能由着他拉着自己走。
难得与狄昭同乘一辆马车,顾相思顶不住困意在路上小憩一会。
到了地方,待下人掀开帘子一瞧,几个大字赫然映入眼帘——府司西狱。
顾相思杏目圆瞪,浑身一哆嗦打了个寒战。这是全开丰最大的监牢,狄昭这是要干什么?
“你带我到这儿干甚……”她脱口而出。
狄昭依旧把那副虚伪的笑容挂在脸上,拉着她继续往里走。顾相思一时间迈不开腿,难不成狄昭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发现假冒的公主要直接把她关到监牢里来吧!
狄昭硬拉着顾相思走进府司西狱,兜兜转转往地下深处走去,来到一间腥臭的、暗无天日的牢房。
“钰儿你看。”
顺着狄昭手一指,顾相思望向眼前的牢房,里面关着一女子,被锁链困着双手高高吊起,她身着淡雅长裙,裙上尽是血污,女子也发丝凌乱,看不清面孔。
顾相思蹙着眉头,“这有什么好看?”
“你看她是谁?”
狄昭语气中藏着半分期待,半分兴奋。
牢中女子似是听到来人动静,缓缓抬头——
“淳、淳熙姐姐……”
顾相思猛地倒抽一口凉气,脑中“嗡”的一下,大脑全然空白。
被关起来的女子居然是苏婉!
“婉婉!婉——”
顾相思下一瞬便想要抬腿冲过去,却被狄昭死死拦着。
“她怎么会在这!!”顾相思讶异地大喊着。
狄昭负手而立站在一旁,一对狭目中满是藏不住的兴奋,还用调笑的语气道:“苏家被满门抄斩了,你该不会不知吧?我把罪人关起来也是职责所在。”
顾相思大惊,她明明……明明派人将苏婉带出苏府藏了起来!怎么会被狄昭找到!
狄昭假意皱眉,装出为难的样子,“犯人意图畏罪潜逃,还是本官拦了下来。你知道带她潜逃的都是哪些人吗?”
“居然都是狄府的家丁!”狄昭神色夸张,好似唱戏般。
“我可不记得有吩咐过下人去窝藏罪犯,那些家丁们却都说是公主吩咐的。苏婉是你好友,我能理解你同情苏家,但令我奇怪的是,那几个家丁中,居然查出了一个太平会的人……”
顾相思霎时浑身一僵,只觉全身仿似血液逆流,从头凉到脚底。
“太平会……”
自从顾相思入府后,试着在府中寻找和培养自己的心腹,所以她才在苏家崩塌之前,让那几个心腹暗中将苏婉偷偷带出府里,至少先过了这阵风头再做打算,谁知居然叫狄昭拦了下来。而那个太平会的兄弟,是她担心人手不够,朝聂长庚借的。
“你说我们家的人,怎么会跟太平会扯上关系呢?”
狄昭凑近她耳边低语,宛如一把把刀钻进她心里疯狂搅割。
顾相思整个人如同被浸泡在冷水中一般,做不了回答。
她脑子在疯狂转动,不停思考着,狄昭与她说了这么多应是别有用意,不单单是为了他自己那颗扭曲的心得到满足。
她强装镇定,压下颤抖的嗓音,“你带我来,只是要看这儿吗?”
狄昭在牢门前来回踱步,时不时打量着让他充满兴奋的血色,哼笑道:
“毕竟钰儿和她曾是好友,我也不会轻易杀她。不过……日后我若出了什么差池,这里的人便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她。”
他忽然站定在顾相思面前,直勾勾地盯着她,双眼毒辣阴鸷,像是在对她发出无声警告。
顾相思暗中紧紧攥着拳头,指甲陷入肉中也不觉疼痛,他这是在威胁她!
她突然有一丝庆幸,昨夜冯中丞还好没有直接调查狄昭,否则苏婉将性命不保。但庆幸中又夹杂着不甘,她不甘心如今万事俱备,就差那点东风便可以将狄昭绳之以法,硬是生生被按下了。
心中涌起一股怒火,恨意滔天。
她要如何在复仇和苏婉中抉择?
牢房内发出一阵铁链碰撞的叮当响声,苏婉嘶哑着声音喊道:
“淳熙姐姐......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