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纷飞的夜路上,铁蛋拄着根树枝当拐杖,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
“哥,你刚才干嘛突然说那些!”铁蛋突然开口,“多难为情啊……”
陈青山扭头看他:“难为情?你以为林知青傻?”
“大冷天的跨两个屯来看枪伤,她要是不怀疑,除非脑子被雪灌了。”
“但你一提‘喜欢’,她就只会琢磨你小子的心思,没空细想伤口咋来的——枪走火这种话,连三岁娃娃都不信,可她信了。”
铁蛋愣了愣:“所以……你是故意拿我当幌子?”
“错了。”
陈青山突然停住,“是给你个幌子。赵栓的事,越少人琢磨越好。”
“你俩要是真成了,以后她就是咱们的人,就算发现点啥……”
他没说完,却意味深长地拍了拍铁蛋肩膀。
雪光映得铁蛋脸色发白,却比刚才在炕上时多了分活气:“哥,你咋啥都算计好了?”
“不算计的早死在雪窝子里了。”
陈青山忽然笑了,语气轻快起来,“反正事情推到这儿了,别往后看往前看,就当是赵栓给的你这个机会,让你俩促进关系。”
“反正心意都挑白了,你加把劲儿,争取俩星期让人家怀上。”
铁蛋大惊失色,“哥你说啥呢……”
“别害羞。”
陈青山搂住他脖子,往自己身边带了带,“那姑娘看你的眼神不一样,我能感觉到。”
“信我,她八成对你有点意思。你小子就是太自卑了,别把人家想的跟仙女似的,你是人她也是人,你馋人家身子,说不定她也馋你的。”
“不可能吧!?”铁蛋像听到了天方夜谭。
“咋不可能?刚才她给你解衣裳的时候眼睛都直了,孤家寡人这么久,这也正常。”
铁蛋喉结滚了滚,雪片落在他发烫的脸上,化成水珠顺着下巴往下掉:“可她是知青,迟早要回城的……”
“你把我刚才的话都当屁放了?”陈青山突然骂道,
“你光想着她以后要回城,你不多想想现在?”
“现在她就是个适龄待嫁的黄花大闺女,在这儿无亲无故,你多疼疼她,机会不就来了?”
他盯着铁蛋,烟头的光在瞳孔里跳了跳,“记住了,机会不是等出来的,是抢出来的。”
“就像今天我不抢在赵栓开枪前动手,现在咱俩就是雪地里的两具冻尸。”
这话让铁蛋脊梁骨发寒,却又像被火烤了似的发烫。
他想起陈青山处理赵栓尸体时的果断,想起林秀芳低头换药时垂落的睫毛,突然觉得胸口有团火在烧。
不是害怕,是某种从未有过的热望。
“真的能成?”他低声问,声音里带着颤。
陈青山拍了拍他肩膀,力道大得让他踉跄半步:“成不成的,先做了再说。”
“每次来都带点山货,再说两句好听的话,说动了就抓住机会。”
“最好就直接点,比啥甜言蜜语都管用——姑娘家就吃这套。”
雪越下越大,身后知青点的灯火在风雪中若隐若现。
铁蛋望着陈青山被雪打湿的后背,突然发现这个总被他当成混不吝的大哥,其实心里透亮。
他早就算准了每一步,从杀人到做陷阱,从转移话题到撮合他和林秀芳,全是为了把今天的事捂得严严实实。
让所有线索都指向“枪走火”和“小伙追姑娘”,再无其他。
“哥,你……杀过人几次?”他突然开口,声音被风雪扯得零碎。
陈青山的脚步顿了顿,却没回头:“零次,我没杀过人。”
“我已经忘了赵栓的事儿了,只要等你也忘了,那就没人知道,没人知道就是没发生过。”
铁蛋望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漫天风雪都成了背景。
那些关于杀人的恐惧、关于未来的迷茫,此刻都被陈青山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吹散了大半。
或许正如他说的,有些事只要不去想,就当没发生过;
而有些路,必须往前闯。
雪,还在簌簌地下。
但铁蛋忽然不觉得冷了。
……
回到红松屯后,陈青山分出了几只兔子给铁蛋,自己也回了家。
到家时已经天大黑了,为了不吵醒家人,他决定翻墙进院子。
刚把腿跨过墙头,墙根下的柴垛突然哗啦一声塌了半边。
“谁!”
屋里传来木器撞地的响动,接着是陈有仁压低的吼声,伴着母亲李彩凤的抽气声。
木门“吱呀”开了条缝,陈有仁举着根枣木棍子探出头。
看清是陈青山后,他才松了一口气,“青山啊,有门不走翻什么墙头?快下来,爹给你开门。”
母亲李彩凤紧跟着出来,把大门打开。
陈青山一进门就把筐子往地上一墩:“瞧瞧,今儿个的收成。野鸡三只,野兔四只,够咱一家子吃半个月了。”
“爹,娘,我都说过了,照样让你们有好日子过,天天有肉吃!”
然而,夫妻俩却没接话。
陈青山闻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味,忙问,“怎么了?是不是发生啥了?”
陈有仁叹了口气,“青山,你别犟了,咱们搬走吧,别在这屯子里住了。”
“是不是谁又来找咱家事儿了?”陈青山忙问。
他看见母亲正用袖口擦眼角,大概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眼红的人什么事儿都能干得出来。
陈青山软了语气,宽慰道,“爹娘,再忍几天。咱们搬走也没用,再忍一段时间就好了。”
“不是忍不忍的事!”
李彩凤突然开口,“今晚上你还没回来时,有人扒着后窗往屋里看!还有人翻墙头进来偷东西,我跟你爹举着棍子守了半宿……”
她声音哽咽,“咱老陈家本本分分,咋就落得个人人喊打的地步?”
陈青山喉头滚动,不知该说些什么。
有些恶意,就像雪地里的陷阱,看不见绳套却步步致命。
他走到灶台前,摸出块半旧的木板,用烧火棍蘸着炭灰,一笔一划写下:“擅入者,断腿。”
“明早把这牌子钉在门上。”
他把木板往桌上一放,“再有人敢翻墙,咱就拿猎枪崩他狗腿——法律还能管咱自卫不成?”
父亲盯着木板上的字:“青山,你这是要跟屯里人撕破脸……”
“早就撕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