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是包庇!”
赵德贵梗着脖子嚷嚷,却没了先前的底气,“公社早晚会查下来——”
“查就查呗。”
陈青山忽然笑了,“我还怕不来查呢。”
“我听说中央正在严查瞒报,你那‘饿死也不能报灾’的话,讲给上面人听听?”
赵德贵的脸“唰”地白了。
此刻火把下,陈青山似笑非笑的眼神,像根细针扎在他后颈上。
“行啊陈青山,你小子翅膀真是硬了!敢跟我对着干了!”
赵德贵突然往后退了半步,声音发颤却硬撑着狠劲。
“你等着!等开春公社干部下来,我非——”
“非什么?”
陈青山打断他,语气骤然冷下来,“赵支书,您比谁都清楚,屯子里的娃们饿了多久。”
“你以为你能瞒天过海,仗着大伙都不了解事实,就为所欲为?”
“以前可能是这样,但现在不是了,有我在。”
“到时候,您猜大家伙是听您的,还是听肚子的?”
山风卷着雪片掠过众人肩头,火把在风中明灭不定。
赵德贵望着周围握紧武器的猎户们,突然发现不知何时,自己身后的社员已悄悄退到了十步开外。
刘老三的枪口虽还在抖,却实实在在地指着他的方向。
而高大山的手,不知何时已按在了步枪的扳机上。
“你……你等着!还不算完…”
赵德贵终于咽下一口唾沫。
“今天这事就算了,不过猎物还是得按规矩分。”
“不用你说。”
陈青山冷笑一声,“我们早就照做了,三成已经剔出来了,明早会送去队里。”
他转身对众人挥挥手,“走了,回家吃肉。”
众人轰然应诺,脚步踏碎满地的月光。
赵德贵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陈青山!”
已经走出几步远的陈青山听到喊声回过头,看到赵德贵正死死的瞪着自己。
“我弟弟赵栓去哪了,你见过他没?”
陈青山挑了挑眉,“赵栓?没见。他怎么了?”
赵德贵的腮帮子绷得发青:“我弟妹今天中午找到我,告诉我从昨晚开始赵栓就没回过家,我们在屯子和附近的村都找遍了也没找到人。”
“最后只问到,有人说见他昨天下午扛着枪进山了。”
“昨天你跟王铁蛋也在山里,你没见过他?”
陈青山耸了耸肩,“山有多大,赵支书心里没数?老猎户进林子都得留记号,你弟弟才摸过几回枪?”
他忽然笑了,笑得漫不经心。
“既然丢了,说不定是被哪儿的狼叼走吃了吧,反正这种事儿在咱们这儿也不稀奇。”
“你不应该问我,应该进山里问问狼,说不定它们知道呢。”
赵德贵的瞳孔骤然收缩:“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陈青山转身欲走,又似想起什么,回头补了一句。
“赵支书要是担心,不妨带几个人进山找找——”
他指了指远处黑黢黢的山林,“不过得赶早,这天气,野狼可不会给人留全尸。”
说罢,陈青山便带着众人离开了。
这一晚,屯子里飘起了久违的肉香。
而山脚下的火把,终究在寒风中一一熄灭。
……
……
第二天,晨曦微露。
陈青山还沉浸在睡梦中,却被窗外嘈杂的争执声猛然惊醒。
这几日接连的风波让他神经紧绷,一听到响动,瞬间翻身而起,本能以为又是谁来家里闹事了。
陈青山草草穿上衣服,拎上铁蛋给自己的那把侵刀,趿拉着鞋就冲了出去。
来到院子里,他却一愣。
却见爹娘如两尊门神般堵在柴门前,高大山夹在中间进退两难,手里提着沉甸甸的麻袋。
高大山一脸苦相,声音里满是焦急:“有仁叔,婶子,你们干嘛不让我进啊,我是过来分钱的啊!”
陈有仁一听这话,顿时横眉立目攥着门闩。
“分钱?俺家穷得叮当响,哪有钱给你分!快走快走!”
李彩凤举着烧火棍,将高大山往院外推搡。
高大山急得直跺脚,“不是!叔,婶儿!您们这是干啥,俺真是来给您分钱的啊!”
“都说了没钱给你分!”
陈青山看着眼前一幕,愣了片刻才意识到,这是闹了一出乌龙,顿时哭笑不得。
“爹娘,快让大山哥进来!”
“青山兄弟!”
高大山像见着救星似的眼前一亮,“你可算醒了!快跟叔婶说说!这是闹哪出啊,分钱都不让我进。”
陈有仁堵着门,“都说了俺家没钱给你分!你喊青山也没用!”
陈青山哭笑不得,只好解释,“爹你们误会了,大山哥是来给咱家分钱的,不是来分咱家钱的。”
陈有仁一愣,“啥?给咱家分钱?”
陈青山点了点头,“昨儿我们一块打的狼,打的皮子卖了价钱,大山哥这是来分钱来了!”
陈有仁闻言,错愕的看向高大山。
高大山无奈的点了点头,“叔,我就是这意思……”
夫妻俩这才意识到是误会了,连忙道歉。
“哎呦你看看这事儿闹得!叔误会了!”
“青山昨天回来倒头就睡,也没给俺们说!对不住对不住!”
高大山爽朗的笑了笑,“没事儿,也是我没说请。”
“呃……我现在能进去了吗?”
他看着李彩凤手里的烧火棍,心有余悸。
李彩凤赶忙丢掉烧火棍,态度一转变得慈祥,“快进!进来暖和暖和,婶儿给你烧茶。”
陈青山领着高大山进了屋,两人在炕上坐下。
陈青山疑惑地问道:“大山哥,天还这么早呢,你们就已经把皮子卖完回来了?”
高大山笑着挠挠头,“嗐!大伙都着急嘛!尤其是三叔,鸡还没叫他就拄着拐跑来我家敲门,催我赶紧去。”
陈青山没忍住笑道:“多亏他腿受伤了,不然呐,我看昨晚他非要一个人摸黑去供销社!”
两人心照不宣的笑了笑。
高大山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其实我也能理解三叔为啥这么着急,毕竟日子难得这么有盼头!”
“不瞒你说,昨晚我回去就煮了一大锅肉,我娘汤都喝了三碗!都给吃肉吃到窜稀了!但心里美啊!”
“对了,光顾着说了,钱都忘了。”
高大山边说边从兜里掏出一沓钱,“那三张公狼皮每张18元,两张母狼皮14元,一共是82。”
“俺们六个一人十块,剩下的说好的你拿大头。”
高大山掏出个油纸包,里头整整齐齐码着票子和粮票。
“六张全国粮票,每张半斤,剩下的是现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