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勔见蔡京面色不悦,讪讪一笑,接着恳求道:
“恩相还请抬手救救则个!”
蔡京问道:“你可与那朱家庄有过书信往来?”
朱勔点了点头,恩了一声,随后回道:
“下官的确与那朱家庄有信件往来,但是很少,并且下官每次回信,都曾在信中注明,阅后即焚,他们定然照做了。”
说罢,朱勔又抹了抹额头上的细密汗水。
心中又寻思道:
“朱家庄打着自己的名号掠财,每年都能给自己上供给两到三万两银子,着实不算少了,可如今这般,以后这每年的两三万两银子怕是没了。
着实可恨。
哪个刁厮呈报的这封叛乱公文,这般不给我朱勔面子,这种事不上称随便解决,上了称那就是一千斤都打不住!你这厮给我等着,定饶不得你!”
朱勔心中恨恨想到这,后槽牙不自觉咬了起来。
一旁的蔡京点了点头,说道:
“既然手尾干净,后日大朝会上你抵死不认即可,便是你与那朱家庄当真有远亲关系,但没证据,也怪不到你身上。而且官家念你有功,亦会偏颇于你,届时本相亦会为你出言袒护便是。”
朱勔闻言,双眼一亮,连连作揖拜谢,感激道:
“多谢恩相抬手施恩,下官没齿难忘!”
蔡京淡淡一笑,示意无碍。
……
……
汴京皇宫。
此处乃大宋龙气聚集之地。
端是有一股祥云笼凤阙,瑞霭罩龙楼的气派。
只见那雕梁画栋,金瓦红墙的紫宸大殿外,百官身穿锦衣官服,头戴长翅官帽,鱼贯有序进入内殿。
待百官尽皆到了殿内,当今天子宋徽宗缓步从侧殿而出。
其四十出头的年纪,留有三缕髭须,生得面白如玉,五官端正,眉宇间蕴着一股书画才气。
今身穿金色龙袍,襟前绣有一条五爪金龙,龙首昂扬,目绣黄色宝石。
龙身以蹙金绣勾,细致入微,转侧时更是光泽流变。
足见帝王衣襟的考究与豪奢。
宋徽宗踱步来到龙椅上,转身坐下,姿态庄严华贵。
这时。
殿头官文太监上前高声喝道:
“有本出班早奏,无本卷帘退朝!”
话音刚落,只见下方班列中,一身穿武将官服的人出列禀告道:
“启禀陛下,今宋辽边境冲突日益激增,辽国更是以今年大寒为由,日前遣御使携信入京,要求我朝至今年开始增加五倍岁贡!现辽使正在使馆将歇,等领今年余下的四倍岁贡回辽。”
众朝臣闻言,登时一惊,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什么?五倍!”
“边荒蛮夷好大的口气!”
“未曾教化过的莽夫罢了!”
众朝臣议论纷纷,愤愤之声不绝于耳。
宋徽宗眉头微蹙,随后淡淡问道:
“众爱卿对辽使此行,有何看法?可一一说来!”
众朝臣闻言,立刻噤声。
这是,宰相蔡京出列回道:
“我大宋得蒙陛下带领,四海皆平,五谷丰登。
我朝与番邦辽国缔结澶渊之盟至今,已然百余年,双方除了些边境摩擦,再无战事,得此才有这番四海升平景象。
今蛮夷辽使趁大寒入朝求取岁贡,虽唐突无礼,但我大宋国库充盈,臣建议可加岁贡,继续与辽国缔结澶渊之盟誓约,切不可与辽国轻易引发争端,从而诱起战争,导致生灵涂炭。”
此言一出,登时朝臣又议论起来。
谏议大夫宿太尉这时出列斥道:“蔡相莫不是没听过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之言?
今辽使入京,狮子大开口要五倍岁贡,明日要十倍又当如何?一样应允那些贪不够、吃不饱的恶狼么?”
不少同派系的朝臣闻言,纷纷出言支持宿太尉,斥责蔡京之言,有失天朝威严脸面,只顾意图苟安。
实是畏手畏脚,胆小如鼠之徒。
蔡京冷哼一声,转头询问道:
“若真与辽国起了争端,有了战事,届时西夏、吐蕃等国趁机落井下石,大举入侵,我大宋该如何处理?”
众朝臣闻言,一时语塞。
宿太尉脸色一紧,反驳道:“即便如此,也不可轻易答应辽国要求增加岁贡。”
“对,不能轻易答应他们!”
“没错,不然我大宋天朝的威严何在?”
“不加岁贡,北方蛮夷入侵,你上阵杀敌么?”
“你怎地不上?”
端坐龙椅上的宋徽宗看着群臣吵嚷,面色不悦。
殿头官文太监见状,立刻会意,大声喝道:“肃静!”
众朝臣闻言,再次噤声。
宋徽宗这时才下御口,说道:
“蔡宰相所言乃是为国为民,宿太尉所言亦是为大宋威仪,朕均知晓。今年大寒乃是天灾,辽国遣使者以此为由来加岁贡亦有依据。
所以,朕决定,今年多增五倍岁贡给辽国,明年起,岁贡可多加三倍。
朕意已决,蔡爱卿,明日你来拿上朕的诏书,下发与辽国使者,遣他们回去便是。
他们若同意便算,若不同意朕与众位爱卿再仔细商榷便是。”
蔡京闻言,立刻领命道:“臣遵旨!”
众朝臣见宋徽宗折中处理,尽皆出言称颂陛下圣明。
宿太尉见状,也只能点头称是。
紧接着,宿太尉也没回列,而是呈上阳谷县的叛乱公文,随后说道:
“启奏陛下,今有山东东平府阳谷县呈递上一封叛乱公文,叛乱者乃是朱勔节度使的堂兄弟,兹事体大,臣请陛下过目。”
一旁的朱勔闻言,身子微微一紧,满脸怨愤瞪了一眼宿太尉。
接着,他连忙出列,辩解道:
“陛下切莫听信宿太尉一面之词,那朱家庄只是与臣同宗同姓,并无同堂兄弟之情,还请陛下明鉴。”
宿太尉气冲冲反驳道:
“东平府境内,均知道阳谷县的朱家庄乃是朱节度使的堂兄弟,朱节度使今番为何歪曲是非,矢口抵赖,连同族都不相认么?”
同派系的朝臣这时也立刻出言挤兑朱勔,大有不按死他意不休的态势。
宋徽宗眉头又一皱,让殿头官文太监将公文接过呈送上来,过目之后,目中生出一丝怒气。
造反叛乱,哪怕再小,也是掘他屁股下面这张龙椅的椅脚,他怎能不怒?
朱勔深懂察言观色,见状心里一紧,立刻拜到在殿前,解释道:
“陛下圣眼观察,臣的确与那朱家庄没有瓜葛,今番此举,乃是有小人陷害微臣啊!”
蔡京这时出来搭腔道:
“陛下,朱节度使所言有理,如今只凭一封叛乱公文便断定朱家庄与朱节度使有关联,太过牵强了些。”
朱勔连连点头,说道:“是啊,是啊,请陛下明鉴!”
宋徽宗闻言后,念及朱勔办事得力有功,且深信其不会有造反叛乱的念头,现在亦无确凿证据证明朱家庄与这朱勔有关。
他有意偏袒朱勔,而后淡淡吩咐道:
“既有叛乱发生,下发公文让州府调兵清剿即可,倘若剿灭后,当真有朱节度使与叛乱者有联络的证据,到时再做计较。”
宿太尉心里一沉,陛下这明显有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如今朱勔得知后,便是发现了朱家庄与其有关联的证据,又怎会让那证据送到汴京?
不过皇帝金口玉言一开,他也没法再出言。
朱勔闻言,心中一喜,连连叩首,谢天恩宽宥圣明。
他躲过此劫后,心中自是怨恨这些弹劾自己的京官,还有这些京官背后的支持者,江南那一大批士绅。
所以,次年朱勔下江南帮宋徽宗搜罗奇珍异石时,更加猖狂无度,滥用权柄,整得江南那一大批士绅苦不堪言。
这也引发江南士绅暗中联合起来,资助方腊起义,以此对抗朝廷。
这些都是后话,此处不过多赘述。
……
东平府的驿使在汴京一连休息了五日,才领到回复公文,接着他也没耽搁,继而上马出京,径直朝东平府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