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我，应渊。”
谢九黎将他的头抬起来，与自己对视。
“我不是应渊……我不是应渊……”
“那告诉我你是谁？”
对上平静到毫无波澜的凤眸，原本猩红嗜血的桃花眼突然戾气消散，双目微微有些呆滞失神。
干裂苍白的双唇嗫喏：“我是君彻，魏国七皇子君彻……君彻……”
“乖，小阿彻睡一觉，睡觉什么过去了……乖乖听话……”谢九黎一只手在他肩头轻轻叩敲。
片刻，君彻整个人栽倒在谢九黎怀里，呼吸匀称。
仝伯急忙进来，将人一起抬到书房后面的榻上。
安顿好君彻，谢九黎刚出来，仝伯就噗通跪地：“老奴求姑娘把我家公子的记忆抹去。”
谢九黎眸色微怔：“他的记忆是去是留，该他自己决定。”
仝伯抬头：“九姑娘，那些记忆对公子来说是折磨摧残，老奴不想公子永远困在仇恨里精神崩溃。”
谢九黎叹息一声，上前把仝伯搀扶起来。
“我知晓你心疼他不忍他受此折磨，但他有清醒的时候，如若在他清醒的时候他想要抹去那些记忆，我会帮他，但至少目前我们谁也不能帮他做决定。”
仝伯明白，九姑娘已经知晓自家公子的真实身份。
他依旧坚持：“只有在姑娘面前单纯如孩童稚子的公子才是清醒的，这个时候的他停留在五岁那年，他还是魏国最受宠的七皇子，而其他时间的公子都不是真正的公子，姑娘老奴求您把……”
“那你想要他永远一直都只停留在五岁吗？他今年二十三了，再过十年二十年他还能只是五岁吗？况且身为应渊的他运筹帷幄筹谋布局多年，想要手刃仇敌匡扶魏国，你觉得应渊会心甘情愿消失吗？”
仝伯愣住了。
目前公子的身体内有着好几种执念在争夺，想要彻底掌控这副躯体。
自从公子成为应渊后，在风云城生活的这些年，可以说没有一日是好日子，城主大人更是百般折磨公子，让他一刻都不要忘了复仇。
对于风云城七公子应渊来说复仇是他唯一的目标。
而小殿下也只有偶尔才能有意识苏醒过来，更多是在跟九姑娘相处的时候。
而且有时即便跟九姑娘在一起，公子和小殿下都会交错出现，让人根本分不清眼前究竟是公子还是小殿下。
公子被仇恨蒙蔽双眼十八年，岂是说消失就能消失的。
谁又知小殿下的出现是否只是仇恨中的公子伪装出来的呢？
仝伯揪心的疼，再次跪地：“九姑娘，老奴不求别的，只求您不要丢下我家公子，无论他是公子还是小殿下他都依赖您，哪怕伤他自个都不会伤害到您，求您……”
“暂时让他留在这，我尽可能的控制住他的病情，至于之后我无法保证。”
停顿一下谢九黎又说：“而且，不是我说不丢下他，他就当真会留下。仇恨的种子早已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不是谁都能左右他的想法的，包括我。”
仝伯张了张嘴，突然不知要说些什么。
若连九姑娘都没法办，那公子日后该怎么办？
他虽一再劝阻公子不要复仇，但心底却从未有一刻安生。
每每午夜梦回，当年那场血腥总是提醒着他，大周皇帝惨无人道，阴损卑劣，就是千刀万剐挫骨扬灰都不为过。
当年魏国皇室那晚茫茫大雪都掩盖不住飞溅的鲜血，后宫嫔妃还有公主都被大周皇帝亲自带人凌辱折磨，偌大的承乾殿原本是庄重威严之地，却被大周皇帝带头聚众凌辱魏国皇室女眷，嫔妃公主何曾受过如此折辱。
她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完全抵抗不了。
就是想要咬舌自尽保存最后一点体面，都被对方打碎了牙齿堵上嘴……
这样的仇怎能不报？
大周皇帝姬玄怎能不死！就是百死都无法抵挡他所犯罪孽！
可他的小殿下不该承受这些仇恨折磨，唯一的救赎九姑娘却是敌国公主，是仇人的女儿。
就算小殿下能放下仇恨，那公子呢？
仝伯收敛情绪，良久抄朝谢九黎恭敬磕头行礼：“老奴多谢九姑娘，等公子病情稳定后，如若公子决定放下仇恨，还望九姑娘留公子在身边。”
“好。”谢九黎应了。
但她知晓应渊是不会放下仇恨的，眼下他不过是不想面对爱慕之人的真实身份是敌国公主，是他家国仇恨的最大仇人。
他躲了起来，君彻这才得以出来喘息，或者说……
谢九黎突然转身望了眼榻上陷入沉睡的应渊。
凤眸讳莫如深，或者说让君彻出来不过是他为了拖她在东州多逗留些时日。
“卫辞在京城。”她转身来到书案后落座。
仝伯愣了一下，点头。
“蒋国公在卫辞手里。”又是一句肯定的语气。
再次点头。
谢九黎唇角不易察觉的动了动：“蒋国公是揭开陆家冤案的关键。”
仝伯瞳孔微缩，又一次点头。
“陆家许诺风云城什么？”谢九黎凤眸含笑，只是那笑容却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仝伯低着头踌躇道：“城主大人答应帮陆家平反，是因为陆老先生手里有一样东西，这东西究竟是什么老奴不清楚，只知当年陆老先生是用这个东西跟风云城做的交易。”
“陆家还有谁活着？”
“陆老将军和二房幼子陆绥，还有……还有二房长子陆淮的独女陆景初。”说到这，仝伯抬头：“关于陆景初，九姑娘应该从杨毅将军那里有所了解。”
谢九黎静默，凤眸深邃无波。
“十八年前，陆绥和陆老将军一个在京，一个在南疆，二人是如何活下来，且还找到了风云城？”她的声音平静，但眼底却透出一股冷漠的森寒之意。
仝伯下意识吞咽下口水，好一会才说：“最先找到风云城的是陆老将军，跟风云城达成交易后，陆绥才寻来的，他们之间具体情况老奴并不知道，关于陆家平反一事，一直都由卫总管主要负责，我家公子其实并没有参与太多。”
停顿一下他接着说：“这次来东州，卫辞让公子找杨毅了解陆景初的情况，以及陆家长房嫡子陆晔的遗孤消息。”
谢九黎眸子微眯：“你们早就知晓陆景初在杨毅这里。”平静又肯定的语气。
仝伯点头：“但一开始并不知晓陈国鬼面将军就是陆景初，是三年前杨毅突然将其以夫人的名义，秘密保护在将军衙署后院，风云城才发现端倪的。”
“呵！”
谢九黎突然冷笑一声，笑的意味深长。
东州军的一举一动都在风云城的监视下，可见大周其他重要边防驻军也被风云城了如指掌，朝中就更不用说了。
京城这次的政变，看似太后布局想要渔翁得利。
却不知渔翁之后还有黄雀，而卫辞就是那只黄雀。
她的手指在桌上轻轻叩击，当真以为只要她不在京城，黄雀就能捕食成功？！！！